旷野上,沉重的脚步声在一具具尸体旁徘徊,辽军后撤虽缓,但羌人都无心理会,只顾在遍地狼藉中寻找气息尚存的族人。洛狄见辽军已撤,稍觉安心,这才发现自己身上也挂了几处彩,但他也无心理会,胡乱包扎一下便帮着涂里琛救助伤患。
羌人们谁都没有说话,无声的承受着一夜劫难,偶尔,有一两声抽泣响起。
大半个时辰过去,一地狼藉才匆匆理毕,阵亡者的尸体已移放道旁。羌人们都在等着涂里琛下令,此刻,是该将受伤的送回顺州疗伤,还是追上辽军一算血帐。
涂里琛手扶斩刀立在道旁,失神的望着一地尸首,全身似已无一丝气力,只有借着斩刀才能支撑不倒。就在昨日,当他率着这三万族人出城时,他的未婚妻月歌和右长老兰谷带着所有族人为他们一一送别,临行时,他答应族人们,会带着他们的父兄丈夫平安回城,也答应了自己的未婚妻子月歌,这将是羌族最后一次征战,那一刻,族人们饱经劫难的脸上都带着满足的笑意,因为给予他们承诺的是他们最信任的族长,终于,两百年的迁徙将在这座城池中结束。而月歌柔美的脸上虽有着遮掩不住的忧虑,却用笑颜为自己的男人送行,城门下,两人依依惜别,如过往的许多次般悄悄约定,这一生,相依相伴,这一次,涂里琛相信,这许久的约定终将实现,再不会令这守侯了自己许久的女子失望。
可在这一夜之后,他又该怎样去面对那些在城中等候的族人。
脚步声在身后拖曳而响,涂里琛没有回头,他知道,这是已清点完死伤人数的洛狄正走来禀告,但他却鼓不起勇气去问昨夜已永远失去了多少族人。
“族长┉”
涂里琛的头忽然垂下,低声问:“多少人?”
“伤一千一百余人┉死难┉死难七千六百余人┉”洛狄一脸惨然。
“可有辽人尸首?”
洛狄长叹一声,“没┉没有┉”族人伤亡近万,敌军竟无一具尸首残留,这是悲哀,也是耻辱。
涂里琛头垂得更低,“是我太轻敌┉”
“族长,这都是智太卑鄙,趁夜偷袭┉”
涂里琛重重吐出一口气,“这不是单凭卑鄙就能做到的,羌人三万,辽军一万,不损一卒竟能折我近万手足,这是谋略,护龙智┉我不如他啊┉”
洛狄见族长自责,劝解道:“智纵有谋略,羌人却也不惧,昨夜的血帐必要向他讨回。”
“我真的不如智┉”涂里琛仍是背转着身,沉闷的语声中透出一股隐涩的惧意,“他敢在天亮时从容现身,正是算准了我不敢在那时和他硬战,想不到智真能将我一眼看透。而我┉”
涂里琛侧脸看向洛狄,低低道:“不但被智诱入陷阱,还错过了胜敌良机,可我明知该硬起心肠,却做不到┉”
“族长,您┉”洛狄轻轻一叹,天明辽军现身时本是他们反击的绝佳时机,可涂里琛却为救受伤的族人而放弃,但洛狄心里并无半分怨怼,因为这就是他们的族长,虽无深沉城府,却永不会置族人于不顾,想着,洛狄诚声道:“族长,其实正是您的做不到才使我们羌人在这许多年的迁徙流离中安然渡过,若不是您在这些年中苦苦支撑,羌族早已败亡,只是一战之失,您无须自责,更不该在此刻颓靡┉”
“一战之失?”涂里琛涩然道:“这一战失去了我近万族人,又怎能不自责?不过,我此刻的确不能颓靡,因为这一战还未结束┉”
洛狄忙道:“那我们眼下该如何?是先回顺州救治伤患,还是┉还是追上辽军?”
涂里琛神色阴沉的盯着辽军退却之路,一字字道:“不能回顺州,我们就在这里等,等辽军回来。”
“等辽军回来?”洛狄吃了一惊:“族长,辽军已退去半个时辰,他们还会回来?”
“他们一定会回来!”涂里琛握刀的右手青筋突绽,“智曾说,羌辽一旦开战,他就不会手下留情,势必一战到底,经过昨夜,我总算想明白了一件事,智决不会退兵,因为他想在与拓拔战决战前解决所有后患!”
洛狄想到昨夜的接连遭袭,点头道:“智确实不会轻撤,族长,辽军弓骑厉害,智又诡计多端,我们该如何应对?”
涂里琛嘴角一阵抽搐,默默望着四周族人,虽无一人口出怨言,可族人的脸上都带着凄苦疲累之色,昨夜之战已让他们身心俱伤。
望着族人的神情,涂里琛心底又是一阵刺痛,但他眼中的颓唐之色却在族人的悲苦神情中渐渐消逝,他知道,他必须在族人士气低迷之时第一个振作,因为他是族长,这两个字重如千钧,也是他必须承受的重担。
“大家都过来,我有话说!”涂里琛强压下心头悲苦,向聚拢的族人道:“弟兄们,昨夜一战因我太过轻敌,以致折损我族近万手足,我知道,大家都很疲累,只想能早些返回顺州,可我们不能就这样回去!因为我们不能只带着族人的尸首回城,昨夜之后,我们的仇人不会放过我们,我们也更不能畏惧罢休,顺州城内还有我们的一族老小,我们不能把战火引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