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道中又惊又怒,惊的是这些人如此没有规矩,一个小户官,就可以带着人直接闯入后衙,携枪带棒,杀气腾腾。怒的是自己堂堂总督,竟是被人如此小看,如此轻慢。
他冷冷一笑:“你们是什么人,莫非是要造反吗?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如此造次,岂有此理,朗朗乾坤,连王法都不要了?”
数十年积攒的官威却也是非同小可,言谈举止之中,威严毕露。
可是这千户官似乎不为所动,依旧是脸色冷峻,淡淡的道:“卑下也不过是奉命行事而已,钦差大人请大人去总兵衙门走一趟,大人,请吧。”
徐谦既是钦差的身份,就算抛开钦差身份不谈,那也是户部尚书,无论如何,都比王道中品级高一个档次,只不过徐谦未免也太拿大了一些,直接叫人请自己去见他,这显然有违官场的礼数,而且这些来请的人,既没有带名刺,态度有是嚣张,可见是来者不善。
王道中脸色更冷,淡淡道:“本官若是有公务在忙吗?”
他如此说,倒不是故意要唱反调,而是希望借此来试探一下。
千户官正色道:“钦差大人有命,若是总督大人不来,那么弟兄们,就少不得要得罪一下。”
王道中大惊失色。
得罪一下?这就是要强行动手了,姓徐的这显然,是做好了鱼死网破的打算,如此强硬,莫非·……真要对自己下手了,真的一点顾忌都没有?
他心里突然苦笑,现在想来,徐谦只是派人来‘请,,已经算是客气,不过这客气也实在有限。
他眯着眼睛,一时竟是不知该如何是好·他为官多年,什么样的大风大浪不曾见过,可是今天,却彻底的有点不知所措了。
这可以说是他人生中最关键的一刻·换做是谁,怕此时也是心乱如麻。
叹口气,他只得道:“好,那么本官,就会一会这位钦差大人。”
口里虽然是在嘴硬,心里却是如暴风中风雨飘摇的小船,满是无助。
怎么办·怎么办,自己还有什么底牌,而姓徐的·又有什么底牌,应当如何应对。
心里一个个疑问泛出来,王道中脸色却是异常平静,随着官军出了衙门,叫人备轿,坐上轿子上的一刻,王道中竟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似乎自己过去之后,就再不能回来了。
抵达了总兵衙门·他从钻子里钻出来,却发现这里满是肃杀,无数的官军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如临大敌。
到了门口,一个兵丁站出来,大喝一声:“什么人·钦差大人有命,为防宵小造次,所有人没有大人手令,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
倒是跟来的武官和这些兵丁低语几句,门口的守卫只是朝着王道中冷笑几声,努努嘴:“进去吧。”
王道中脸色更加苍白,现在分明整个杭州已经平静下来·徐谦却依旧是如临大敌,这是什么用意·无风起浪,这或许说不定是故意制造紧张气氛,借此来打击自己的政敌。
至于徐谦的政敌是谁,王道中用脚趾头都能猜得出来。
这种把戏,王道中自然晓得,要整人之前,为了表示对方包藏祸心,为了显示有人图谋不轨,往往,都会先制造紧张气氛。比如说刘瑾当时为了整一些朝廷命官,一面让京营做出惊弓之鸟的姿态,一面却是向正德进谗,说是有人窥测神器,蓄养死士,图谋不轨。
可是现在总兵已经拿下,至于其他人都是阿猫阿狗,平白无故,为什么要玩这种把戏,除非这个家伙觉得还不够,还要继续整人,整的人是谁呢?
重重的阴霾,压在王道中心头,让他更加喘不过气来。
进了总兵衙门,有人将他领到后院花厅,那千户官并不进去,只是对他道:“大人在此久候,你进去吧。”
王道中深吸口气,踱步进去,在花厅里,除了徐谦在这里美滋滋的喝着茶水,并无一人。
他双目微沉,看了徐谦一眼。
在京师的时候,王道中虽然没有和徐谦打过交道,不过同在京师为官,徐谦又是个万众瞩目的人物,所以一看到徐谦,他便认了出来,只是徐谦并不认得他罢了。
迟疑一下,王道中上前,还是躬身行礼,道:“下官王道中,见过大人。”
明明眼前这个家伙如此年轻,不过上下终究有别,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还是钦差。
徐谦抬抬眼,似乎这才发现他进来,他微微含笑,道:“哦,是王大人,久闻王大人的大名。”
徐谦的话,说的倒还正常,至少没有一开始就金刚怒目,也没有一开始,就图穷匕见。不过人说话的时候,需要配合表情才能明白意思,就比如有人在夸你,露出几分真挚,这就说明,人家真的是在夸你了,可要是在夸奖你的同时,嘴角带着冷笑或是淡漠的表情,那么这个人要嘛就在讽刺你,要嘛只是嘴皮子上的客气。
而徐谦的表情,却是冷漠,显然既不是真心夸奖,也不是讽刺,而是那种彻骨的漠视,就仿佛在徐谦眼里,王道中不过是个不值一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