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的心情渐渐愉悦起来,这个人的性格极难琢磨,短短时间已经阴晴变幻了不知多少次,如今拨云见日,兴致勃勃地继续问:“既然如此,宝相阁那边现在如何了?”
黄锦不敢怠慢,道:“奴婢再去问问。”
黄锦出去打了个转,唤了小太监去探听消息,随即心急火燎地回来,急匆匆地道:“陛下,不好,不好了。”
嘉靖皱眉,呵斥道:“什么不好了?”
黄锦拜倒,期期艾艾地道:“徐谦在宝相阁里与谢公子发生了口角,双方竟是发展到了谩骂的地步,闹……实在是闹得太凶,不只是两宫太后,便是其他进宫的士子此时也都慌了,有人去劝,可是二人似乎都是怒极,怎么劝也劝不住,张娘娘见状,已经带着人离开了宝相阁,王娘娘很生气,旋即也走了,奴婢已经派了力士阻拦,若是他们再敢失仪……”
嘉靖走到窗口将窗户推开,遥遥望向东暖阁的方向,目光先是疑惑不解,随即又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眉目,陷入沉吟,最后,他锁紧的双眉不禁化开,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不由地道:“这个家伙,害起人来还真是歹毒,哼,好算计,好算计!”
嘉靖深吸一口气,既有一些钦佩,又有些生气。
你算计是一回事,可是在宫里闹出丑闻,这算怎么一回事?只是越是如此,嘉靖就越是钦佩,胆大,心细,看上去莽撞,实则是腹黑到了极点。
嘉靖的脸色突然变得古怪起来,慢悠悠地道:“不用理会了,过不了多久,他们也就会安生下来,或许现在……已经消停了。”
黄锦满是不解,疑惑地看向嘉靖,道:“陛下……只怕……”
嘉靖冷哼一声,道:“你真以为徐谦这么不懂规矩?他这么做,真是昏了头?你错了,这家伙鬼着呢,你想想看,这一次宫中召他们入宫,是什么目的?”
黄锦道:“自然是皇上……”
嘉靖摇头,打断他道:“朕说的不是朕的意思,说的是两宫召问他们的目的。”
黄锦此时不再犹豫,道:“当然是两宫想借着这个机会,看一看未来驸马。”
嘉靖冷笑道:“你现在明白了吧,徐谦可以胡闹,他先是送礼,这份厚礼送出来,已经得到了母后的认可,所以无论他做什么事,只要不是谋反,母后至多斥责几句,绝不会计较太多。因此他怎么胡闹,那也没有关系,可是那谢诏呢?”
黄锦恍然大悟,道:“谢诏是未来驸马,身份显然不同,徐谦故意挑衅他,引他与之宫中失仪,且不说两宫太后对他会有什么看法,便是那些同来的士子们见了,一旦将这件事传出去,那谢诏无论有理还是无理,都会成为笑柄,宫里头就更不会将公主下嫁于他谢家,毕竟……毕竟……谢诏已成了争议的对象,宫里岂可将永淳公主嫁给这样的人?如此看来,这徐谦分明就是故意,而谢诏……”
嘉靖负手伫立,冷冷地看着黄锦,道:“明白了吗?咱们的永淳公主只怕又要重新选婿了,哎……这个不好,那个又不好,朕自登基,为了这件事就从来没有消停过,大明朝的公主何曾见过选婿这般麻烦的?不过……这怪不得永淳,也不能怪两宫的太后,怪只怪朕,朕还是有许多地方考虑不周了,只是徐谦这个家伙,坏了宫中的大事……”嘉靖本来想说出几句狠话来,可是这句话憋在喉头时却改变了心意,他忍不住苦笑道:“这其实也不怪他,冤有头债有主,他和姓谢的有什么恩怨,朕不知道,可是他能把人害得如此漂亮,却也算是难得了,换做是朕,只怕还不如他。”
黄锦不由目瞪口呆,他既惊叹姓徐的这小子阴险,同时也惊叹于这个刻薄的天子竟也有将责任揽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可见经过了今日的事,非但皇上没有责怪徐谦的意思,居然还为他撇清关系。
嘉靖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道:“你觉得很奇怪吗?”
黄锦忙道:“奴婢不敢。”
嘉靖旋过身去,又去眺望窗外的景色,慢悠悠地道:“朕喜欢一种人,讨厌一种人,而对另一种人说不上讨厌也说不上喜欢。这世上有三种人,一种是聪明人,一种却是蠢人。朕喜欢的是聪明人,讨厌的是明明是蠢人却要弄些小聪明出来的人,你若是不聪明,便是老老实实,少耍一些心眼,做朕眼里的第三种人倒也罢了,可是偏偏这世上明明愚不可及,却沾沾自喜,自以为聪明的人占了多数。徐谦就是第一种,他既聪明,那么偶尔耍一些心机朕照样喜欢他,而你……”
嘉靖说到黄锦的时候,黄锦不由提心吊胆,心脏似乎都已经跳到了喉咙眼里,便听嘉靖道:“你是第三种,虽然不够聪明,但是在朕面前,却不敢耍心眼,就如你这些年也攒了不少家财一样,若是朕问别人,这些人定会百般抵赖,这就是蠢人耍小聪明,你不一样,你知道朕能明察秋毫,所以不敢对朕有所隐瞒,这便是识时务,识时务者为俊杰也。”
黄锦松了口气,连忙道:“陛下说的是极。”他想起什么,继续道:“如陛下所料,徐谦似乎也该消停了,奴婢是不是去看看他,命他来东暖阁与陛下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