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是如此,嘉靖皇帝的表现竟是无比的平静,他漫不经心地道:“徐谦也是士人,读书学问都是很好,读的是圣贤书,学的也是汤汤大道。这样的人怎么就成了奸邪小人?他的祖上文贞公更是声名赫赫,这样的人家怎么就是市井奸人?毛师傅的话未免有些言过其实了。”
其实嘉靖皇帝不为徐谦争辩还好,这话一出口,骤然让三个内阁学士都感觉不悦了。
有了钱宁这些人的前车之鉴,他们岂可再重蹈覆辙?毛纪立即朗声道:“擅自调动漕军,诛杀游击将军,这不是奸邪小人是什么?就算他是钦差,说一千道说一万道,他也无权调动朝廷官军,擅自调动就是造反。”
毛纪舔舔嘴,继续道:“还有诛杀游击将军,这吴将军何辜?堂堂从四品的大员,亦是功勋之后,姓徐的仗着有皇命在身,竟是说杀就杀,微臣又要问,这也是皇上的意思吗?便是堂堂巡抚也不敢擅杀官员,还需请示朝廷再做主张,至多也就弹劾其不法之举也就罢了。这可好,一个生员只是幸赖陛下垂青,委他一个巡查大使,他杀人像割韭菜一样,而且被杀的又何止是一个吴晗?老夫还听说,在淳安那边打死的就有三四个之多。陛下固然圣明,可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小人刁钻,一时被人蒙骗也是常有的事,陛下登基之后,诛杀了先帝时的奸臣,又为忠义之士洗刷冤屈,可是为何反而要包庇一个奸邪小人,而寒了其他人的心?”
“浙江布政使汪名传已经上书揭露了徐谦的罪行,此人眼下不过是个生员就已跋扈到这个地步,假以时日还了得吗?朝廷用人,首先是个德字,若庙堂上尽是有德之士,这天下就不愁不太平了,陛下用人也是如此,陛下应亲君子而远小人,对君子委付重托,对小人声色俱厉,如此才是赏罚分明,才能让天下人沐浴浩荡皇恩。至于徐谦,陛下应该立即下旨给予重惩,此人身为生员不好好读书,却是做这等天怒人怨之事,微臣不求陛下将其拿下治罪,只求陛下能够下旨革其功名,永不叙用于朝廷即可。”
他一番话说得大义凛然,有理有据,连一旁的蒋冕也不由连连点头。
嘉靖皇帝则是面带微笑,一声不吭,不置可否。
毛纪来了劲头,又道:“微臣还听说那受冤蒙难的吴晗亲眷已经准备入京,要为他哭告雪冤,陛下何不如再发圣旨一道,对其眷属给予安抚?”
嘉靖天子依然沉默。
毛纪激动了,郑重其事地道:“陛下应速做决断,否则难免惹人非议。”
嘉靖天子端坐不动:“是谁非议?”
毛纪道:“天下百官,万千百姓。”
嘉靖天子又是微微一笑,目光落在了杨廷和的身上,道:“杨师傅以为如何呢?”
杨廷和漫不经心地道:“毛大人的话很有道理。”
嘉靖天子叹口气,道:“可是徐谦是朕钦命委任的钦差,他尽忠职守,毕竟也是为了朕办事,现在若是裁处,岂不是朕误了他?”
毛纪朗声道:“游击将军吴晗岂不也是陛下的臣子?徐谦连吴将军都杀,陛下何故厚此薄彼?”
嘉靖天子道:“可是朕听说吴晗确实有贪墨之嫌,况且他事先也辱慢钦差,殴打钦差属员。”
毛纪冷笑:“徐谦也算钦差吗?”
嘉靖天子的脸色骤然变得有些不好看了,可是随即,他又正常起来,微微一笑道:“徐谦不是钦差,谁是钦差?”
毛纪道:“浙江省内,巡抚是钦差,御使巡按亦是钦差!”
嘉靖眯起眼,不说话了,只有站在他身后的黄锦能看到嘉靖那攥紧了的拳头,而这拳头被嘉靖缩在了御案之后。
巡抚是朝廷委任,御使巡按也是朝廷委任,所以他们是钦差,而徐谦这钦差唯一不同就在于他并非内阁拟旨,而是不经内阁的中旨委任,这毛纪说什么徐谦不是钦差,岂不是说没有内阁拟诏,圣旨就是废纸?
嘉靖天子依然含笑,他叹了口气,目光落在了杨廷和的身上。
杨廷和也听出了毛纪话语之中的意思,似乎也觉得不妥,而现在皇上把目光看过来,自然是希望自己出来驳斥毛纪。只是杨廷和却是装作没有看到,故作一副老僧坐定之态,他的态度已经表明了与毛纪一致的立场,而之所以表达这个立场,固然有不肯示弱的缘故,另一方面,他也希望杜绝这种中旨委任钦差的事,任何事绝不能开先例,一旦开了先例,那么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若是如此,那么宫中做许多事岂不是连内阁都不必经过,想要怎样就怎样?
“请陛下下旨!”毛纪见嘉靖的目光求援似的看向杨廷和,心里便在猜测陛下此时定是已经六神无主,此时若不乘胜追击,更待何时?他不怕得罪皇帝,事实上自孝宗皇帝开始,内阁就从来都不怕和宫中做对,越是和宫中做对得厉害,越是能得到拥护,得到士林认可,这才显示出诤臣的风范。
况且皇帝要治理天下,永远都绕不过百官,最终总是会妥协,当今皇上又是野路子出身,并非完全名正言顺,以一个藩王继承大宝,年纪又轻,此时也不怕皇上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