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岁是人生的一个坎,一个迅速迈入中年的分水岭,对叶明來说,过了三十岁,时间飞快地转动起來,转眼之间,十年过去了,第四十个春秋在不知不觉中恍然到來,似乎自己也不敢相信,时间的流逝仅是如此地稳健和神速,回味起來,叶明平常并不觉得这一时间人在生理上有什么变化,想必是心理变化大于生理变化,
三十岁以后,心情渐渐地平静了,意志也薄弱了;想干的事,令人激动的事,好多时候转念即逝,好多事情,应该这样或者那样的,可就是沒有这样或者那样,就是只按照事情的惯性使其然,结果往往让人空悲叹,也许,这就叫心有余而力不足,而不久以前的事,有时候回忆起來如隔三秋,
这十年,叶明把自己的全部生命都倾注在了家庭里,出差的时候,他尽可能地晚上乘车,白天办事,早早回家;一天他可能只吃两碗面条,能省则省,然后把节约回來的钱交给李馨,多跑路多挣点儿钱,买房子买家电,随时听从老婆的使唤,有忙碌的时候也有清闲的时候,他常常回忆这十年是怎么过的,但却觉得心里是一片空白,作为一个居家过日子的人,他完全彻底地放弃了自己,他想自己只能如此了,看來,生活的质量不是以时间的长短來决定的,
看电视的时候,就沉入了剧情中;打牌的时候,就迷进了牌局里;睡眠时,梦也少了许多,思考的时间少了,做梦的时间少了,荷尔蒙分泌少了,人也就沒了朝气,标准件生意越來越难做,叶明提议做点儿其它生意,反正家里有的是人手;李馨不置可否,不置可否就是否,大概是穷怕了,她不愿意冒险;钱到了她的手里,就好比掉进了无底洞,再也别想拿出來,甚至她从來就不告诉叶明家里有多少钱,叶明也沒有心情再争取,于是只能想:就这样过吧,走到哪个山头唱哪首歌,到时候再说,
到了这步田地,人就好比一具行尸走肉了,沒有激情,沒有幻想,沒有血性,也沒有了前途,剩下的,只是生命的原状,或者说只是生命的一个符号,这也是人的冬眠,
可是,即便如此,有些意想不到的事,也还会发生,
那天晚饭以后,叶明躺在沙发上看电视,正看得迷迷糊糊、似睡非睡的时候,李馨横不说白不说就给了他一巴掌,惊了他一大跳,叶明以为她在和自己开玩笑,她经常用这样方式和叶明玩笑,但她的表情却沒有一丝儿玩笑的意思,
“上个星期六你到哪里去了,”
“上星期六,”叶明想了想,然后轻描淡写地说:“去阳安了,我给你说了的,叶辉回來了,他好不容易回來一趟,我得和他见个面,”
结婚以后不久,叶辉又从新疆调回了阳安,在一家部属企业工作,阳安已经由县变成了市,城市化进程在一步一步地加快,但阳安的几个省部属国营大中型企业,经济效益却一年不如一年,叶明回來沒几年,发工资都成了问題,嫂子在川拖厂,情况更糟,谁也沒有想到,过去令人羡慕的国营企业,如今却是这般惨状,好得他们两个人都有文凭,经同学或者朋友一番张罗,总算还有地方可去,这一來,叶辉两口子便一起上了成都,虽然两个人都在成都,但并不在一个单位上班,经常要到周末才能见面,
成都的世面自然比阳安大得多,让人眼花瞭乱,也让人心潮清澎湃和躁动不安,久而久之,问題出來了;角度或者出发点变了,看什么事都可能不顺眼,何况一个人了;叶明的嫂子这时发现了叶辉身上的诸多毛病,最要命的毛病是空有一肚子学问,沒处发挥,也不得实惠,无论是叶明的嫂子的同学还是叶辉的同学,和谁都不敢比;巨大的落差使他们心里失去了平衡,于是两个人有了矛盾,经常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吵得不可开交,而且越闹越深沉,闹到了离婚的分上,叶辉这种人,哪里经得起这样的事,于是整日地为此犯愁,却一筹莫展,这次回來,想找叶明诉诉苦,想想办法,
唯一的办法就是多挣点钱,这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了,但挣钱却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对一个倒霉鬼來说,世界上沒有什么事情是简单的,否则他就不会倒霉了,生活也就不成其为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