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二十三年,即1934年11月,《申报》大亨史量才因胃病复发,驱车前往他在杭州的寓所秋水山庄疗养。11月13rì傍晚,史量才在乘车返回上海途中,经过海宁县翁家埠附近,被戴笠指挥的国民党特务拦路狙击。幸亏戴笠手下的特务枪法奇差,连shè数十弹无一命中,史量才与其家人趁机跳车逃跑。但因史量才身体不好,跑得也慢,最终仍然在附近一个干涸的小池塘旁边被特务堵住,头部被击中两枪后遇害。
——堪比《史记》作者司马迁的一代报业奇人,一位铁骨文人,一名正气君子,至此陨落!
本来,以史量才的声望和地位,他完全可以躲过被枪杀的噩运,只要在笔下稍微留点情,不要太顾及报纸的声誉,甚至只要“裤腰带松一松”,“送上门来的金钱该收就收”,就能非常体面地活下去,而且可以尽享荣华富贵。谁知他偏偏要做一个捍卫正义与监守良知的人,偏偏不畏死,最后真的当了烈士。
如果说真理是上帝的化身,那么他就是把自己最宝贵的生命奉献给了上帝。这才是正牌中国文人的骨气和勇气。也只有像史量才这样的知识分子,才能毫无愧sè地宣称:我们中国文人历来是敢于献身的!
与之相比,后世那些吹嘘“反体制”的“公知”们,几乎不能与之相提并论……因此,章太炎先生在为史量才写的墓志铭中赞道:“史氏之直。肇自子鱼。子承其流,奋笔不纡。”“唯夫白刃交胸,而神气自如。”
与此同时。新一轮“文化围剿”的风暴,也又一次在上海滩的文化界降临——得到了行动指示的蓝衣社特务们,卯足了劲儿地横冲直撞,无视一切法律法规,到处查封书店,查禁进步书刊,抓捕左翼作家和文化工作者——这些是名气很大或者比较有钱的;给另一些左翼作家和文化工作者塞jǐng告信——这些是名气不大又家境贫困的;还有很多右派知识分子也遭了池鱼之殃——因为他们名气不够大。却又有钱……
至于那些看上去比较气派的书店,只要是没有过硬靠山的,更是一律统统砸毁没商量。连柜台上的钱都被搜刮走。甚至不少走街串巷的报童也遭了池鱼之殃,因为兜售进步刊物的缘故,被殴打得头破血流。
短短几年时间,在权势与财富的侵蚀之下。蓝衣社就已经不再是当初那群忧国忧民的黄埔青年才俊了。
——蓝衣社。正式名称为“中华复兴社”,是国民党内部的一个非正式组织,因黄埔军校的蓝sè制服而得名。最早起源于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初期,由一些黄埔军校学生组成,他们认为rì本侵华战争已经迫在眉睫,而国家依然内患积重、内乱不已。因此四方联络游说,联合国民党政权内的一群有志青年,结成社团,企图克服rì本入侵危机、制止国民党腐化堕落。肩负起救党救国。抵御外侮的历史使命。
蓝衣社成立之初,一度对内励jīng图志、纪律严明。在**成风的民国政坛吹入了一缕清新的气息;对外则是狂飙廉政风暴,锋芒所指贪官污吏、rì寇汉jiān。就抗rì而言,东北义勇军的首领马占山是蓝衣社护送去外蒙古的,从而保留了东北抗rì力量的火种。此外,蓝衣社还曾在长城与rì寇血战,并且损失惨重。
但问题是,正如同威名赫赫的中国龙组最终变成了失势官员的退隐地和“官二代”、“官三代”的挂名处,蓝衣社也在拥有了巨大权势之后迅速蜕变,社会上各种各样的人都混了进来……
当然,在1934年的时候,蓝衣社从整体上而言还远远没有烂透,还是一个很有战斗力的组织。但问题是,那些真正有干劲,愿意卖力,想要做出一番事业的人,不是加入了特务处,去华北跟rì寇汉jiān较劲,就是参加了别动队,带着新招募的大批“临时工”在各处苏区挥刀屠戮“匪区jiān民”,制造各种惨案……至于留在后方大上海这个花花世界“享受人生”的家伙,就多半都是些没啥干劲,吃不得苦的大少爷了——“有活让临时工去做,捅出漏子让临时工背黑锅”,可不是我党的专利,而是沿袭了党国的故智……
当然,在最初的时候,上海的蓝衣社还要镇压工人运动,跟中.共地下党zhōng yāng斗智斗勇,尚且保持了一定战斗力。但很快,随着上海的地下党组织被全面捣毁,zhōng yāng局仓皇逃亡江西,上海的蓝衣社就闲了下来。除了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进步作家之外,他们暂时没了值得一提的对手……于是就大大地放纵了起来。
一部分“思想开明”的蓝衣社成员,开始胡乱折腾,不务正业,甚至公开抛头露面,什么事情都要掺上一脚——中医与西医之争,简体字与繁体字之争,农历与公历之争……硬是去掺合了不知道多少莫名其妙的闲事。至于那些“思想落后”的三教九流之辈,更是一心放在了捞钱大业上,什么贩毒、卖枪、绑票、圈地皮,差不多样样都来……把上海的蓝衣社,基本上折腾成了一个“很有学术范儿的官方黑帮团体”。
这种乌烟瘴气的乱局,要到戴笠掌权之后,才会得到整肃,但戴笠此时还只是蓝衣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