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焱感觉自己头痛欲裂,五脏六腑焚烧般的疼。
潮水般的记忆碎片在消散,过去的事情越来越模糊,唯一记得的,是自己的头部中了一枪。头痛还好理解,可是整个胸腔和腹腔内的痛苦是怎么回事?
姜焱拼命的回忆着,只有集中精神回忆过去,才能够暂时忘却眼前的痛苦。
那些记忆,像是星空中的闪光,在姜焱的灵魂深处飘荡着。
是了,自己头部中了一枪,子弹从后脑射入,额头穿出,白色的脑浆喷在手术台上。肮脏的地下诊所,血迹斑斑的手术台,昏暗的灯光下,闪着寒光的金属支架将面前尸体的胸骨撑开,露出黑紫色的洞。
本来该躺在那胸腔中的心脏,握在自己的手中。
自己是医生,挖出了病人的心!
自己是杀人狂?变态医生?
姜焱努力回忆着,灵魂刺痛。自己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不,自己不是杀人狂!
姜焱终于想了起来,自己是被黑帮绑架到那个地下诊所的。更多的回忆,让他的灵魂由刺痛般的颤抖,变成了烧灼般的痛苦。
加利福尼亚州南部,洛杉矶。
黑夜笼罩,自己的家门前,草地上,冲入两辆汽车。自己恰好在二楼窗口,看到了这一幕,下意识的拿起电话,想要报警。
家门打开了,妹妹走了出去,向下车的四个人大声叫着什么。
自己推开窗,想要喊妹妹回来。草地上,走在最前面、皮肤有些黝黑的人,从怀中取出了一把手枪。
不!
姜焱的灵魂中迸发出强大的力量,一道金红色的光芒,逐渐的凝结成了一颗玲珑剔透的镂空球体。
枪还是响了,一切就像是电影中的慢镜头一样,自己在二楼的窗口,看到妹妹向后倒下的身影,那么的缓慢,慢的无可挽回。
那个暴徒还抬头笑了笑,他看到了窗口的姜焱。
汽车上下来了更多的人,冲入自己的住宅,将自己拖去了那个地下诊所,为他们的老大做手术,取出胸腔中的子弹。
为什么?自己只是个医生,如果他们不杀人,自己甚至愿意屈服,为那个黑帮首领好好的做一次手术。
为什么要杀了自己的妹妹?
姜焱想起了自己和妹妹相依为命的童年,母亲身体很糟糕,靠政府救济度日。
更糟糕的,是自己居住的社区。黑帮横行,一到夜晚,就连警察都不愿意来巡逻。自己关于死亡最早的记忆,是楼梯间中,一具腐朽的尸体,那是自己的邻居,一个和善的中年男人。
他只是在黑帮的火拼之中误中流弹,然后就孤零零的死了,有前因,没有后果。
一个华裔,在如此混乱的社区长大,遭受了不知道多少的白眼,殴打。大多数时候,他都会扑在妹妹身上,让那些拳脚、棍棒,全部由自己承受。
逐渐长大了,姜焱也会打架,甚至敢动刀子。可他没有选择堕落,没有加入那些人之中。他拼命的学习,因为他相信母亲的话,知识,可以改变命运。在美国,一切都有可能。
美国梦,让他坚持下来,并且以优异的成绩进入宾夕法尼亚大学,进修医学。更加幸运的是,他遇到了一个好的导师,一个没有歧视观念的美国人。
美国梦,就此展开。全额奖学金,无息贷款,让他可以不用担心生活,将精力全部放在学业上。导师的不断指引推荐,让他慢慢的和上流社会有了一些接触。毕业后,不仅成为了一个出色的医生,还加入政治团体,开始走向成功的道路。
姜焱不知道付出了常人多少倍的辛苦,才圆了这个梦。可是梦醒是如此的简单,那些黑帮,是美国梦的另外一面吧?
两颗子弹,让一切都结束了。一颗杀死了自己的妹妹,一颗杀死了自己。
姜焱并不后悔,他清楚的记得,自己是怎样将那颗还在跳动的心脏挖出,捏在手中。妹妹死了,必须有人付出代价!
那心脏滚烫,湿滑,似乎想要从自己的手中逃回胸腔。
身后的枪声响起,那感觉像是有人在脑后轻轻的推了一下。姜焱看到白色的脑浆飞出,如雪的灯光下,掺杂着红色的血液,像是开了一屋子的桃花。
姜焱感觉到了灵魂的存在,自己的灵魂,随着那颗子弹向前飞,飞向地下室那半截窗子。漆黑的窗口上,停着一只乌鸦,一只深红色,看起来有些古怪的乌鸦。
回忆戛然而止,姜焱感觉自己睁开了眼睛。
不,这眼睛不是自己睁开的,是别人。身体不是自己的,自己只是寄居者。姜焱的情绪中,荒谬感掺杂着冷静,他终于看清楚了面前的影像。
映入眼帘的,是一把狭长的刀。
刀锋寒冷,远胜冰雪。
狭长的刀锋在这具躯体的脖子上蹭了蹭,姜焱的灵魂都颤栗起来。那刀锋之上,隐现着无数魔鬼的面孔,爪牙。仿佛一刀切下来,地狱之门就会打开,灵魂将坠入沉沦,永不超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