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曲凝兮一直窝在裴应霄的怀里,心里惊涛骇浪。
明明晚膳后他都喝了避子汤,但入睡时,显然两人没了兴致。
裴应霄什么都没做,只紧紧抱着她。
曲凝兮失眠了,他说,他叫陆训庭。
陆?这已经不仅仅是让人震惊的程度,她感觉自己脑袋都要被榨干了。
曲凝兮立即想起来沽兰寺那个无名的灵位,他让她叫姐姐,莫非那个才是皇家裴氏血脉?
这可是欺君之罪!
寻常人面对皇权,总是敬畏的,曲凝兮一样如此。
她先是惊叹陆家的大胆,一整颗心都快从嘴里蹦出来了,接踵而来的是好奇不解,刹那间复杂的情绪一闪而过,最终定格在不忍。
她下意识地,反手回抱他,说不出话来。
裴应霄看似老练,但他今年才多大。
他是从几l岁开始知晓这些的?背负了全部,在东宫里一点一点长大,成为现在众人眼中性如白玉的太子殿下。
而陆家,铤而走险,设下这样一个局,瞒天大谎欺骗世人,自然是有因才有果。
曲凝兮是小辈,她来不及接触到陆家人,从记事开始,他们只剩下身后名流传坊间。
在尚京的戏文里,讲了不少,陆家父子三人的故事,被搬到了台上,唱了个热闹。
在她看来,如同故事里的人,看似在身边,但又离得很远,好像两个世界。
直到今晚见了元荣夫人,才惊觉这都是活生生血淋淋的人命。
这位受尽苦难的老妇人,看似享有无上尊荣,实际上一无所有。
陆家老太爷死了,大爷大夫人死了,二爷尚未成家上了沙场有去无回;老夫人接连失去丈夫儿子儿媳,就连她在宫中的女儿陆皇后,也香消玉殒。
这般打击,寻常人早已经垮了,人心是肉长的,能被摧残至何种境地呢?
而现在看来,陆皇后肚子里的孩子都没保住?
曲凝兮的指尖颤抖起来,她猜到了罪魁祸首:“……是陛下,是他么……”
她自幼出入宫闱,在姑母身边走动,偶尔回听到宫人们私底下议论,继后和太子的恩怨。
说起来当然绕不开陆皇后的存在,都说曲皇后还是妃子时就心怀嫉妒,还曾经对先皇后下手陷害。
这个流言并非一两个人在传,去年云昭仪小产时,哭嚎闹腾,对曲皇后破口大骂,指责她故技重施。
好像已经是默认的一个说法:曲皇后曾经陷害陆皇后。
曲凝兮不清楚事实如何,她的姑母也非善类,谁知她是否无辜?
祖母说她当年帮助女儿争宠,耍了小手段,但没有害人性命。
祖母可能徇私护短,不肯承认,曲凝兮只信了一半。
今日,她要从裴应霄嘴里问出答案:“是不是陛下害了陆皇后?那个孩子……在沽兰寺?”
这件事,光是
嘴上说来,就已经很可怕了。
虎毒尚且不食子,天庆帝当真绝情到那般地步么?
他不仅害了妻儿,还让继后背锅,装聋作哑。
曲凝兮以为裴应霄此刻很心痛,但他还笑得出来。
嘴角噙着一抹浅浅的弧度:“是他。”
这么多年,任何情绪都被时光熬干了,仇恨沉甸甸地落了底,它没有消失,只是隐忍着不再澎湃。
融入骨髓。
陡然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曲凝兮心里咯噔一声,直面陆家的仇恨。
失去了一切,怎能不恨呢?
难怪裴应霄要把天庆帝给救回来,他不允许这人轻易死去。
死亡是一件太简单的事情。
他索要的,何止是裴氏江山,更要天庆帝的忏悔,史官笔下批判的耻辱柱,生生世世钉在上头。
“训庭,我可以成为你的倾听者,”曲凝兮轻声问道:“当年发生了何事?”
他闻言,把自己的下颚线蹭在她锁骨处,“还以为你又要对我不闻不问。”
曲凝兮张了张小嘴,这是什么说法,她道:“我以前,属实是胆小,不敢多管闲事,甚至不敢知道太多……”
“现在不怕了么?”裴应霄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颈畔,道:“告诉你这些,并非我欠缺安慰。”
“我知道,”她缓缓抬手,把自己柔嫩的掌心搭上他后脑勺,轻轻拍着:“是我想听你说。”
他的心性早已非常人能比,如崖顶磐石,坚不可摧,他情绪和缓,确实不需要人安慰。
裴应霄笑了笑,似乎被她这两句话给愉悦到了,“那你求我,我就告诉你。”
“……”
还有心情捉弄人呢,曲凝兮一抿唇角,如他所愿,用细柔的小嗓音求他:“告诉我好不好,求求你了……”
裴应霄眉梢微扬,一口应下:“好。不是晚瑜会撒娇,是你愿意配合,我便告诉你。”
他这个身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