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景煜衣衫上还喷溅许多血迹, 轻微喘息,扑进鼻腔浓烈的血腥气,他紧紧咬住牙关控制自己不再颤抖, 把剑放回原处。
“褚长溪……”昭景煜最后又喊了一声,声音里已听不出恐惧和悲痛, 整个人像是从冰潭水里捞出, 只有冷。
叶枫站他身后, 见他如此, 很想劝说几句, 但喉头干哑,他发不出声音。
扶陛下进来时,他就已经把房门关上,隔去屋外磕头哀嚎声,只有从窗外洒落的天光,落在面色苍白但平静的白衣公子身上, 屋内安静, 他像只是睡着了, 只雪白衣衫上斑驳血色,骇人心目。
良久,叶枫才看见本是跪在公子榻前的陛下,慢慢站了起来,但他踉跄几次,才终于坐稳在公子榻边, 日光照在陛下半边侧脸,他垂着眼皮,面无表情,像被抽走了所有生为人的活气, 已成冷硬多时的尸体。
屋外哭嚎声渐渐变小,室内显的更静,远处抱着剑的卫七如一尊雕像,几位医官额头抵地的跪着,战战兢兢不敢动作。
叶枫看着陛下一直一动不动,真觉得陛下许会这么坐在公子榻边,坐到日落,深夜……至天荒地老,会一直沉寂至死。
但不知过去多久,床榻边再次有了动静,他看见陛下抬手轻柔地拂去褚公子脸侧的发丝,几次强压住手指颤抖,才将褚公子抱起来。
门外天光大亮,日光正好,昭景煜抱着人一步一步向门口走去,日光落在褚长溪身上,他已没了气息,怀里身体的触感冰凉。
“长溪,孤带你回家。”
随行车马等在门外不远处,昭景煜似已完全平静下来,他微微偏头,对跟在他身后的叶枫道,“你留在此处,继续领医官治疫,何时彻底清除何时再回京。”
“臣,遵旨。”
又对卫七道,“替公子拿好剑。”
“属下,遵命。”
房门打开,昭景煜抱着人走出,门外跪了一地的人,看清他怀中人无气息的模样,痛哭声再次响起,似乎已经意识到什么,人们纷纷让出一条路,跪在两侧,哭声不绝。
昭景煜步伐虽慢,但每一步都很平稳,他似真的冷静,在两侧悲哭声中心境未有一丝波动,只是很慢很慢地走出去……
………
十年后。
又是冬日雪落时节,芝玉殿里秃枝映长空,满天雪舞堆玉枝成花。
这十年里昭国帝王和太子一直住在此殿,殿中却很少留人伺候,此刻仅一小少年立檐下看雪,寒风吹的他衣袖翻飞。
少年玄衣绣金龙,睥睨万物,因明日将登基为新帝,他仿佛一夜之间撑起君王之势。
——可他今年才十三。
少年无奈叹气,身后房门被打开,走出一人,青衫孤寂,满头白发,明明正值壮年,却沧桑如老翁。
“父皇。”
“嗯,明日就是登基大典,可准备好了?”昭景煜一手拿剑,一手执伞,似要外出。
昭承宣心头一跳,顿生不好的念头。
“父皇……”他刻意露出胆怯,道,“儿臣怕难当大任,儿臣还年幼,朝中那些老臣一直对儿臣如此年纪监国颇有微词,如今为帝恐难以服众。”
“你自己解决,你是太子,终有一日要为帝的,早一点晚一点又能如何?”昭景煜事不关己之态,只垂眸摩挲手中长剑,白发映满天白雪,“多看看你爹爹写的书,多学。”
“他虽然……,但在朝臣中他声名一直比父皇好,若日后有人为难你,你可报他名字一试。”
所以,父皇这是真不打算再不管他了?
“那父皇…你这是要去哪里?”
昭景煜撑开伞,微微偏头看他,身前是大雪簌簌而落,天地连长一片的白茫,他眼眸中隔了十年,再次浮现温柔的笑意,如水浸过的清亮,
“去找你爹爹。”
昭承宣,“……”
他这一刻其实很想问他,那父皇你还会回来吗?
但他知道答案。
所以他没开口,只是跪在他身后深深一拜,静静看他走入雪中,孤身长剑,步履蹒跚,青衫渐渐隐入白茫,像十年前爹爹离开时一般无二。
昭承宣知道,这十年父皇太累了,也太苦了。
那时谁都可以无所顾忌地追随爹爹而去,被父皇软禁别苑的丽王落水,辰王回北境战死沙场,连爹爹身边的护卫都可以为爹爹守墓。
只有父皇不行,他是昭国君主,他有帝王之责,他需听爹爹的,做一个好皇帝。
如今父皇应是觉得自己任务完成,便等不得了。
昭景煜选在十年前褚长溪离开去治时疫那日去见他,就像他们从未分离,连满天白雪都一如那日。
叶枫眼见帝王出了宫门,直奔皇后陵寝,作最后挣扎,“陛下,太子尚年幼……”
昭景煜身上覆满雪,白发与雪融一色,像一个雪人,他微微带笑的声音被风雪吹散,
“孤等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