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海问沈漠,你是何方生人,父母为谁,又是如何被发卖。沈漠看着面前的救命恩人,虽有些隐隐的抗拒,但还是一点点说了清楚。
他出身在江南一带,阿父阿母都是贫农,后来发了水灾,便把田地卖给了当地的护长,再然后,成了佃农,没两年又发了旱灾,于是颗粒无收,只能卖子换钱。
说实话,他也有过恨意,毕竟弟弟妹妹们都还很小,沈漠跟随父母亲做活,有时候连饭也吃不上,最后还要卖他。
实际上那情况也未必要卖子,隔壁的大户愿意借些钱给他阿父,只是阿父不愿意。
归海听了他的描述,一时沉默。
若真是那人的孩子,就算是后来被人送出宫藏起来,也绝不可能会把后面的事情记得这么清楚,就好像全然亲身经历,而不是别人告诉他的。
难道不是?
但又长得这么像,年纪也相符合...
归海最后只好折中道:“你同我一个故友长得很像,于是有缘相见,便救你一番。”
沈漠忙要给他跪下。
归海摇头,又问道:“你真的要出去找人?你没听那周娘子说吗?你找的人,已经弃你离去了。”
沈漠很平静,一张冷峻的脸上半分表情没有,说实话,他那锋利眉眼,无情凤目,又略带些下白,倒更像令人厌恶的那位。
只像故人,未必令人生疑,但是还像那位,就不禁让人多想了。
沈漠开口道:“主子是救我性命的人,纵然不要我了,我也应该跟过去,亲眼见到主子安好,才能走。”
他若不是故人之子,也应该是顶天立地的郎君,而不是奴颜婢膝,伺候别人的家奴。
归海有些不忍,道:“你已经脱离奴籍,此刻正逢乱世,何处不能施展一番,创立功业?”
这番话,若是说在梁国,该算大逆不道,可在蜀国,本就是举事而起的,又显得确实有番道理。
沈漠犹豫片刻,问归海道:“大师认为,当今天下,如何才能拥权掌势?”
他这番话,如果是他,就更像他父亲了。
归海长叹一口气来,只是拥有权势之后,即便如何的快乐,也只不过昙花一现,以后所经历的痛苦,有十倍百倍,都是人所不能经历。
但也只有经历了,才能认识到这件事。
归海道:“你有一身武学,若投身军中,掌握军权,熟悉如何点兵布阵,调动前后线,笼络人心,便可以拥势。”
“可天下武官再得意,也不过朝夕,一旦惹怒皇帝,便转瞬抄家灭族,一无所有。”
沈漠本来就准备从身于军中,这是最快获得一定势力的办法,只是风餐露宿,他无从照料沈珠,于是这个念头一直搁下了。
现在听到归海如此说,既是被肯定,同时也被警告,不由得多了思虑。
而归海又恰时道:“我想,你应该最清楚,要到什么程度才能不受制于人。”
造反。
就像蜀王一样,可以权压下来,便叫将军一家推他们出去送死。
只有这样才能拥有一切。
归海又忍不住道:“你真的从小和父母一道生活,没有半分空白的记忆吗?”
沈漠敏锐问道:“大师还是怀疑我是故人之子?”
他忽而又想到上次的范必康,再一连想到了与他极为相似的天母像,就好像有一张密密麻麻的网,青年身在网中,无法脱身。
即便因为服用了那百濮秘药,沈漠在短暂时间里身体更抽长了些,也更挺拔,隐隐有成年体态,但一时半会,历练不足。
干脆问出来了之后,沈漠也先后悔了,如果对方说是,他应该怎么办,如果对方说不是,那他又应该怎么办..
归海未说话,一双眼默默注视着沈漠,他的眼古波无澜,就好像已经参悟了许多东西,什么事情都跳动不了。
与此同时,沈漠突然想到了什么异样问道:“难道此人,是皇族血脉?”
归海道:“是。”
自从那天晚上之后,赵谨便没有再单独与沈珠呆在一起。大多数时候,沈珠单独在后面的马车里面,一个人呆着。
没有任何侍从敢和她单独说话,赵谨也不会来和她说话,有任何要说的事情,都会让侍从告知她。
她开始吃饭了,因为赵谨告诉她,只有活下去,才能救外甥女出来。
那把琵琶,也跟着她一道在车上,赵谨还说,要沈珠尽快练出一首新的琵琶曲,献给皇帝。
他似乎完全不在乎沈珠的死活,只想要尽快救出父亲。沈珠惊恐不定的猜测,唯恐某一日赵谨又突然发疯,要他去死。
沈珠想,自己从前是很怕死的。
但是全家抄家灭族之后,她又很想去陪他们,结果兜兜转转,被沈漠救下来这么多次,可能也耗空了这么多年,全家给她烧香拜佛的福报了。
她微微咳嗽起来,因为天气寒冷,几乎要逼得喘症发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