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年半坐在浴池台阶上,低头看向陆延,泼墨似的长发散下来,愈发显得侧脸冰雕雪铸一般冷漠,语气带着淡淡的不满:“你洗太久了,半个时辰都不曾出来。”
陆延沐浴的时候不许人近前伺候,丫鬟都在隔间候着,他刚才想事情想得入神,现在才发现已经过去了小半个时辰。
陆延还是那副不正经的性子,闻言懒懒仰头看向他:“天寒地冻,国相大人进来莫不是想与本王一起沐浴?”
陆延平日穿着衣服,尚且看不出什么,如今赤身浸在池子里,流畅的肌肉线条暴露了他看起来并不如表面上那么单薄孱弱,容貌本就俊美,在缭绕的雾气中愈发显得神秘难测。
商君年皱眉移开视线,盯着旁边的孔雀铜兽淡淡开口:“不,只是担心殿下在浴池里溺
死了。”
他语罢忽然听见一阵淅沥的水声,像是陆延起身穿衣的动静,那人仿佛丝毫不担心被他看光了身子,一边慢条斯理地穿衣,一边还有心情开玩笑:“国相大人这是怕自己守寡吗?放心吧,本王可舍不得。”
说话间,陆延已经披好了外衫,他总是喜欢穿得松松垮垮,偏生宽肩窄腰,行走间数不尽的风流步态。
商君年还未回过神,就猝不及防被陆延一把拉到了怀里,那人揽着他的腰身,在颈间轻嗅细闻,最后难得皱起眉头,语气笃定道:“你喝酒了?”
商君年一怔。
陆延扯了扯他的衣领,不偏不倚露出胸口缠着的纱布,眉头拧得更紧了:“你难道不知重伤不可饮酒?你的肩膀和胸口挨了这么多窟窿,再饮酒岂不是往阎王殿里催,谁给你的酒,本王打断他的腿!”
商君年不知为什么,忽然想起刚才在院外饮酒,鹤公公坐在屋顶上,说王爷瞧见了必然要发好一通脾气的,又见陆延真的生气,莫名就笑出了声。
陆延一脸莫名其妙:“你笑什么?”
商君年却只是笑:“我自己拿的酒,你要打,打断本相的腿就是了。”
他喝醉了,否则绝不会自称本相。
陆延看他笑得肩膀发颤,连站都站不稳了,心想商君年平日那么冷静,喝醉了原来也是会发酒疯的。他弯腰将人打横抱起,大步朝着内室走去:“这可是你说的,一会儿L别求本王留情。”
回了床上往死里打!
商君年靠在陆延怀里,只觉头脑昏沉,他下意识搂住男人的脖颈,闭目自言自语道;“陆延,本相喝酒,你生什么气呢……”
伤的又不是他的身子。
陆延反问:“那你笑什么?”
商君年嘴角轻勾:“高兴自然就笑了。”
陆延用他的话堵回去:“本王不高兴,自然就生气了。”
内室挂着玉石雕成的珠帘,帘后是半透明的流烟纱,在惺忪烛火照耀下,泻出晃眼的光。陆延拨开纱帐,俯身将商君年放在床榻上,然后替对方褪去外衫和靴子——
他哪儿L能真的打断商君年的腿?
这大美人受苦已经受得够多了,舍不得。
商君年阖目躺在床上,任他动作,只有陆延替他褪靴子的时候才略微惊了一瞬,毕竟这不是一国皇子该做的事。
可陆延做得毫无心理负担,他在床边落座,俯身看了看商君年肩头的伤势,自言自语道:“你自己的身子,自己都不爱惜,以后可怎么办……”
商君年有限的精力都付与了朝堂和江山社稷,他不是不爱惜自己,只是高位之下堆叠的都是尸骨,想爬上去必然要付出一些代价。
白衣出身,无士族背景,年岁不到三十的宰相,巫云只此一个。
商君年或是借酒装疯,或是真的醉了,他瞧见陆延在灯火下流泻的心疼之色,带着薄茧的指尖一点点抚上了对方光洁的脸颊,忽然听不出情绪的问道:“若我把
这幅残破的身子给你呢?”
陆延一顿。
商君年盯着他,心想有些人天生就是得神佛眷顾的,高贵的出身,旁人的宠爱,绝色的容貌,陆延无疑占尽了全部,可对方身上仿佛还有一些别的、更蛊惑人心的东西。
“若我将这幅身子给了你,你会替我爱惜吗?”
商君年靠近陆延耳畔,鬼使神差吐出了这句话,他脑海中醉意翻涌,死灰般的心燃起了一点微弱的星火,在这个寒冷的冬夜期待复燃。
陆延没有说话,低头在他唇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你早就是本王的了……”
从地牢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就如此笃定。
直到很多年后,商君年依旧还能回忆起在风陵王府的那个夜晚,陆延搂着他在床榻间辗转深吻,体温烫得仿佛要将他融化,一如外间滴滴答答落下的雪水,二人间的最后一层阻隔唯有伤口上缠绕着的纱布。
对方顾及着他的伤势,并没有做到最后一步,只是在锦被里互相取暖,抱得很紧很紧,商君年却觉自己的魂魄都在震颤。
久闻烟霞景,又是一岁春。
仙灵是个太过极致的地方,冬日极寒,春日极暖,最近不过稍稍见了些太阳,园子里的花便争先恐后吐出了枝芽,一片春意盎然。
止风院外时常有侍卫巡视,清早交班过后,公孙无忧便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