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飞,妈妈,飞飞,是夏飞……”
她是叫夏飞。
她出生在一个小村子里,从出生到18岁都没离开过那个地方,见过的最远的地方,是割牛草的时候,在山上看到的远方。
夏风吹过一座又一座山,崎岖的山路上一辆三轮车带着她的视线越走越远,走向她渴望的,但永远到不了的远方。
那辆三轮车带着她堂妹去县里的高中读书。
她没有这个机会。她原本连初中都读不了,她爸爸说家里如果有很多很多钱,就给她弟弟买飞机,但没有供给她读书的。是她妈妈用十几l年偷攒的钱,偷偷给她交了学费,被院外内屋,床上床下打好几l顿换了她上初中的机会。
但妈妈也就只能做到这样了。
她和爸爸一样,偏疼弟弟。
在她要闹着上高中的时候,妈妈说:“你以为我考不上高中吗?”
她连小学都没上完。
从小辍学,干活养家,最后嫁给她爸爸这样一个把打女人当成天经地义的人,变成了一个把大部分人生希望放在儿子身上的女人,默认女儿也会辍学走她这条老路。
她一直是认为她是这样的,直到堂妹回家说导演选她去演电影,她要成为全国观众都认识的明星了。
村民们像看新世界一样看着导演的车,据说他们全村一起打工五年都买不起。拍电影当明星,一辆车上百万,这些都是他们想都想不到的。
那个女人只是看了一眼就走了,不知去了哪里。
那天晚上她颤抖着把她叫出去,给她一件漂亮的连衣裙让她换上,她给她梳头,给她干裂的手涂护手霜,香香柔滑的护手霜在三只粗糙的手间抹开,大半部分被年轻的那只吸收了。
她带着她去找导演,她把一大笔钱给导演,她给导演下跪,让导演带她去拍电影。
第二天,爸爸知道他们家的牛全被她卖了,按着她朝死里打,打了一上午,用棍子用刀用铁锨,血流了一院子,她以为她真的死了。
在医院的时候,她已经说不出话了,可能终生不能下床了,在她要离开去拍电影时,她却笑了。
她那双浊黄的眼里第一次有那么明亮的光,她走出门口回头,看到她还在一直笑。
她唯一还能动的右手食指,一直在向上划。别人可能看不懂,她看懂了,那是一个飞的动作。
飞,夏飞,飞出去。
那个笑在她鼻青脸肿的脸上并不好看,却一直在她心里,一整路。
六月的牛仔草清脆旺盛,连绵生长,却局限于山的形状,一座又一座,一片又一片。
她坐车离开了那里,山路颠簸,座椅柔软,她窝在里面发誓她一定要好好演戏,拼命赚钱救她,不管多苦多累。
她不怕苦不怕累,最苦的是没有机会。
鬼校花脸上一道道血痕,是泪痕,她哭了,血泪从她干枯的眼眶了溢出,“妈妈……”
她真的好努力啊,为了她自己,为了病床还在等她带钱回去妈妈,为了更多说不清的东西,她每一刻都在努力着。
在导演的谩骂和其他人嘲讽的眼神中,她努力演一个她从没接触过的白富美,她下湖上山,在烈日下拖着血糊糊的长发满岛跑。
她一点也不觉得苦,因为这个岛太美了,这里的世界太美了。
可是,她不知道,她期待的未来是那个肮脏的洞穴。
那天晚上,她被两个投资人拖进那个洞穴,穿着吊带睡衣的她,皮肤在地上磨得好疼,可是她一句都没说,因为导演说他们要拍最真实的电影,不能用替身。
她当然不会用替身,她当替身都很愿意。
那时镜头中她被磨出血的画面,一
定很真。
一开始被压住时,她还不知道电影要多真,被打第一把掌时她也不知道,当她知道时,她已经没有了挣扎的力气。
她哭着向导演向其他人求救时,是不是也在镜头里,很真实。
她死时的眼神呢?
镜头把她的愤恨和不甘记下来了吗?
一定把她的怨和恨深深地保存下来了,要不然她不会留在这里,一遍遍经历死亡,一遍遍复仇杀人,却始终杀不了他们。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鬼校花的情绪逐渐崩溃,另外两个女鬼也躁动了起来,鬼气森森,嘶叫凄厉。
一只鬼手突然伸长冲向夏白。
躺在地上的郭洋大喊:“夏白!”
夏白刚要伸手就被马同峰撞开了。
锋利的鬼手穿透了马同峰脖子上的皮肤,鲜血当时就溢了出来。
“杀了你们!该死!都该死!没有一个无辜的人!”鬼夏飞神情狰狞,灰紫鬼手上鲜血外溢,逐渐猩红。
马同峰双脚离地,在即将被她举起来时,一只手压住了她的手腕。
夏白用力握住那只黏腻可怕的鬼手,“我知道,你很苦。”
“我知道,你受苦了。”
这是妈妈跟她说的最后一句话,那天晚上隔着一层层薄薄的护手霜抚摸她粗糙的手时,那瓶她跑到很远的地方买的护手霜她一直用到死亡那一天,散发着浓浓的栀子花香。
栀子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