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不动的公孙先生,目光缓缓落在林金潼身上:“回来,坐下。” 林金潼知道他脾气其实没有表面上那么好,然而根本不怕,固执地朝着李勍:“四叔,爷爷让我跟他回瑞王府。” “金潼,我不是你四叔,”李勍声音平静,带着残忍,“瑞王也不是你爷爷。” 林金潼几乎被他刺伤了般,却又扬起脖子:“……瑞王爷觉得我是,那我就是!” “你不是。” “我是!我是!” 李勍懒得跟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孩辩解,觉得他这样的强调,可怜又好笑。 他怎么喜欢四处认亲?要认自己当爹,要过门给裴桓,认天痕做兄长,如今还认了瑞王喊爷爷。 李勍坐着,林金潼站着,二人视线并不平等,林金潼一股子执拗,不服输地盯着他。 林金潼是个听话的孩子,又总是这么不服输,他有爪牙,但平素都藏在柔软的毛发之下。 李勍知道他在想什么。 这孩子是孤儿,师父死了,孤儿想要亲人,要家。 李勍眸光没有波动地看着他:“他喊孙女,你就敢认?” “我有什么不敢!”他眼底包含着强烈的情绪波动,乌黑的瞳孔被水润湿,“爷爷喊我桐儿,我就是潼儿,我生来就叫这个名字,我为什么不能认。” 一路上燕京来,只有瑞王送上门来,肯做他真正的家人,林金潼哪能放过,扭头就滑溜地从裴桓的胳膊底下钻出去,要去追走得很慢的公孙老先生。 “爷爷!等我一下!” 裴桓一伸手,大掌就揪住了林金潼的领子,把他抓了回来。 李勍:“把门关上。” 裴桓一只手提着林金潼,一只手关上了门。 李勍点了点桌上的碗筷:“把你的饭吃完,别浪费,你一顿要吃十个包子,这才吃到哪儿?” 这一句话,就把本来还生气的林金潼打回原形。 他挣扎了下,没能从裴桓的大掌底下挣开,有些泄气。 林金潼坐下来继续吃饭,埋头啃包子,还是不甘心,他瞥着身旁的李勍:“四叔为什么不让我认爷爷?爷爷病重日渐衰弱,若能重逢失散之亲,岂不是天大的欢喜?” 李勍道:“我爹是老了,不是傻了,等他睡醒就知道你是假的,你连性别都不对,你怎么装?” “怎么不行?”林金潼反驳他,“我穿个女装谁知道?”想到自己女装一眼被李勍看穿的事,他又突地心虚,不敢说话了。 李勍摇摇头,看他嘴角沾着一块白色的包子面屑,先忍着没给他说,继续道:“如果知道所有人都在骗他,只会让他更难过。” 林金潼抿抿唇:“假的也能成真的,真假又有什么分别。爷爷喜欢我,我也喜欢他,我不在乎。” “你不在乎,”李勍朝着他,一字一句,“既非血脉相连,你便肆意妄为,不计后果。你不在乎这件事会不会伤害到他。” 林金潼陷入迷茫和矛盾,试图反驳:“我没有要伤害他,我只是……我只是……” 他解释不上来,心头闷闷的很难受。丢了筷子:“我不吃了。” 他起身就走,却无处可去,冲出房门,找了个没人的角落蹲着。 因为不高兴,就捏了几块地上的石子儿,指尖一弹,朝那树上打去。 树上的东厂太监猛被砸了脸:? 裴桓见状眼睛一抽,直接将他抓回去:“别作死。” 林金潼的这种别扭,只持续了一个下午。他闷在自己的房中,玩李勍买给他的陶哨,可是吹得很不好听。 他发呆似的看着地上的这些零嘴,玩具,蜜饯,风车,九连环…… 以前师父从来不会给他买这些。他还小的时候,身上没有钱,又想要,因为别的小孩都有,可他没有,他直接从小贩摊上拿了就跑。 结果被师父发现他在玩风车,直接将他毒打了一顿,小金潼动弹不得,发誓说再也不玩了,再也不玩了。师父一鞭子将他抽翻在地,冷冷道:“不问自取便是偷,将东西还回去,钱补上。” 林金潼照做了,可是一整晚都在抽噎,不是因为身上疼,是因为他没有。 他想要风车,他短暂拥有了,却又要还回去。 后来,师父送了一把大弓给他,几乎有他人那么高的弓,他还年幼,甚至没有力气拉动弓弦。 师父对他说:“金潼,你想要玩具,从今往后,这就是你唯一的玩具。” 林金潼的手指轻轻抚过挂在墙上的凤翼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