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为了元新帝给先妣光慈皇后追谥为帝的事情, 朝里朝外闹得乱哄哄的。
就连京师大学都不能清净,学里的学生也在议论此事可行与否,如今言路较为开放, 学子们私下里谈议朝政之事也不是什么禁忌的事情。
祝翾一面上课学习一面听着外面的讯息与舆论, 她自己很少加入到公开议论的人群里去表达自己的“高见”。
因为祝翾自己也知道京师的水深,她太过年轻对一些朝政上的事情认知过于浅显。
元新帝不是昏君, 他做一件事情总有他的目的所在, 走一步望三步的, 祝翾能看到的还是太浅,她自己的观点也不能影响到什么。
所以祝翾依旧保持着自己的节奏在学习知识, 耳朵却竖着去探听舆论试图了解朝政时事。
八月初三, 元新帝上朝正式提议尊皇妣光慈皇后为孝圣光慈皇帝,庙号显祖,陵寝待遇升格为帝陵,尊继父楚王为皇考,加谥为“楚仁王”, 楚王墓作为光慈皇帝皇陵的陪陵。
当日议政阁门下中书右侍郎、同知政事萧悫当即拒绝草拟元新帝旨意, 跪请元新帝收回成命,说:“未有尊母为帝之先例, 前有女帝如武,亦以皇后之名与高宗同葬昭陵。”
与他一同跪下的还有一众臣子, 元新帝便指着中书左侍郎王伯翟道:“萧相不愿为朕拟旨,王相你如何看?”
王伯翟笑着出列道:“陛下乃何人之统?”
元新帝说:“朕随母姓, 自然是光慈皇后之统, 既然朕为光慈皇后之统,何以我为帝,不可尊我先统为帝?”
王伯翟便说:“陛下嗣统皆缘自光慈皇后, 陛下已经为至尊,溯源到本统尊先妣为帝,非是无礼之举。”
然后王伯翟盈盈下拜道:“臣为中书左侍郎,愿代陛下拟旨。”
萧悫跪在地上看了他一眼,心里觉得王伯翟谄媚。
元新帝让众臣起身,然后温和地看向萧悫:“萧相与王相一起为朕拟旨吧,此事无悖礼之处,无须再议,散朝。”
然而此时御史台的御史于宗因却上前进言道:“为何无须再议?陛下虽承皇妣之姓,却不可草率尊皇妣为帝乃至立庙,名不正则言不顺,自古未有以女子为嗣统之源之事,陛下非承光慈皇后之统也。”
元新帝看了一眼于宗因,问道:“那你说我为何人嗣统?莱国公还是楚王?你要朕行二代还宗之逆事吗?此举无义无道。
“莱国公虽为我生父,然而为凌家赘婿,先得恩于凌家,待我大父去世之后,又反复无常妄想以下犯上,前朝官衙都不支持他,你要支持他吗?
“楚王虽有恩于我,但我非他亲子,我可以为他子,却断没有承继他嗣统的道理。”
于宗因于是昂着脖子朗声道:“陛下所言在理,陛下不可认皇妣为统,亦不可尊两位皇考为统。”
元新帝给他气笑了,也懒得文绉绉说话了,直接大白话怼了过去,说:“那你放什么屁?我两个爹不是我的统,我亲母不是我的统,那我是谁的统?是你的吗?这朝我不上了,你来上吧,那个伯翟和老悫啊,你们直接拟旨给我认爹吧,让老于入皇陵去!”
被喊了“老悫”的萧悫立马劝道:“陛下为人君,不可言语为戏!”
于宗因却立着不卑不亢地继续说:“陛下乃皇祖吴王之统。”
吴王就是光慈皇后的父亲,元新帝登基之后尊自己大父为皇祖吴王。
于宗因此言一出,整个朝廷寂静无声。
于宗因继续说:“吴王乃陛下祖父,光慈皇后之父,光慈皇后昔年入赘两婿乃是因为吴王无子,光慈皇后代吴王传宗接嗣,这乃无可奈何之举,非寻常传嗣之道。
”陛下血脉乃为吴王血脉,陛下姓氏乃承吴王姓氏,陛下乃为吴王之嗣,皇室血脉自古祖传父、父传子,光慈皇后为陛下母,非父也,假为陛下代父,代父非父,陛下不可尊其为帝立庙。
“以臣之见,陛下应先尊皇祖吴王为帝,光慈皇后改封皇妣光慈长公主,二位皇考为皇考驸马都尉,此乃名正言顺,各居其位。一不违背陛下孝心,二顺应天地法统、正本清源。”
于宗因说完,朝上面的帝王一拜,身姿挺直,然而皇帝却对他怒目而视,就连长公主凌太月也回首冷漠地瞥了他一眼。
中书右侍郎萧悫听完满意地笑了一下,也对皇帝说:“臣觉得于御史所言在理。”
王伯翟一言不发,依旧立着。
另一位御史金尧臣却驳斥道:“此乃悖逆之言,于宗因你置光慈皇后于何地耶?
“光慈皇后既然承吴王血脉传嗣,亦为凌家嗣统,她非嗣统,两位皇考也非嗣统,如何能名正言顺生出一个嗣统来?
“自古子承父、父承祖,光慈皇后为陛下生母,代以父位,父立、子才可立,前朝有太孙,立太孙,必先立太孙父为太子,未闻越父由祖承孙之事。
“陛下继承光慈皇后嗣统,光慈皇后继承吴王嗣统,如此才全人伦之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