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翾终于第二次踏上了回应天女学的路, 再次离开家的时候,她已经没有第一次那些因为未知而产生的慌乱了。
回应天也是和何荔君一起的,同样的路程, 总觉得回应天的路比回宁海县的路要短些。
之前想回家的时候觉得前路漫漫, 不知道还有多久,但是回应天就觉得没几天就到了, 快得很。
再见到何荔君的时候, 祝翾也敏锐地发现了何荔君的气质发生了变化, 她身上还带着孝,祝翾对何荔君家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
之前她在何家住过一晚上, 只觉得何荔君的家好奇怪, 她一点都不喜欢。
何荔君看见祝翾,抿嘴想笑一下,却笑不太出来,她直接说:“我的姐姐前不久没了,我见到了她最后一面。”
最后县尉家还是给何苹君治了丧, 何荔君的眼泪已经流干了, 真正到葬礼上的时候,她已经没有眼泪了, 只是僵着一张脸冷漠地站着,她只想早点离开这让她陷入绝望的地方。
周遭那些客人就是之前来吃满月宴上的人, 装模作样地惋惜道:“之前满月的时候人还好好的,怎么这么年轻就去了呢, 留下了两个没娘的孩子, 哎。”
“这就是命。”
“你姐姐也算命好的,你父母慈爱,她嫁的又体面, 儿女缘分也好,三年生俩,这辈子没吃过苦,该享过的福也已经享过了。”客人是这么劝慰何荔君的。
何荔君怎么也想不到,她可怜姐姐这糊涂的一生居然是“虽然短命也算命好“的一列。
她听到别人这么说的时候,大脑发出一声嗡鸣,她觉得要么是自己混淆了对幸福的认知,要么是这些人糊涂了。
可是大家都是这么说,何荔君看着这荒唐的一切,看着外面吃喝的人,看着父母和弟弟的眼泪,看着婆子抱着姐姐生的那两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跪着“守孝”,一切都有了一种不真实感。
姐姐的那个男人嚎啕大哭,恨不得当场就跟着何苹君去了,他一面哭一面说自己与何苹君感情有多好。
有几个客人女眷看得还抹了眼泪,都说姐姐这辈子值了,有这么一个深情的丈夫,那两个没有间隙就出生的孩子也是“感情好”的证明。
也许这个姐夫的眼泪是真的,也是真的伤心,可是何荔君却想起当初姐姐断气的时候,这个男人因为害怕都没去姐姐院子里看一眼,他连姐姐的哀嚎都不敢听,只是在前厅急。
她就忍不住对这个县尉家产生了一种恨意,一种对凶手的恨意,他们都是杀死何苹君的凶手,何苹君不嫁入这家,怎么会死呢?
她也知道自己这个处境下再多的愤怒都是以卵击石,她只能忍耐着,她因为这种忍耐连自己都开始恨了,恨自己的懦弱与无能。
许太太和县尉太太还抱着何苹君生的两个孩子给她看,问她可爱不可爱,好像希望她能够对这两个孩子移情。
可是何荔君对这两个孩子没有多余的感情,明明他们都是姐姐的骨血,可是倘若不是因为生育,何苹君也不会离开。
如果可以换,何荔君希望没有这多出来的两个陌生孩子,只要何苹君活着。
可是何苹君没有孩子又怎么能够在夫家立足呢?
何荔君突然觉得这个世界留给何苹君的每条路都不能叫她完全幸福,姐姐嫁到县尉家如果活下来也就是现在的许太太和县尉太太。
寻常女子的路就是一道怪圈,无论怎么走,都是那几个分叉口,也许有幸福叫人艳羡的时候,可是……
何荔君再往下想又想不明白了。
她只知道自己好像已经短暂脱离了这个怪圈,她以前考上女学的时候都没有彻底醒悟自己得到的到底是什么。
现在她明白了,如果她没考出去,她也是第二个何苹君,何老爷也会把她当作第二个何苹君嫁出去的。
而现在他们不可以这样了,因为她是朝廷选考的女学生。
再见到祝翾的时候,何荔君才有一种终于不再落单的感觉了,之前在那个新的家里,一堆亲人,可是何荔君觉得自己格格不入,而祝翾才是和她一个地方的人,她就很自然地将自己在家这些天经历的变故告诉祝翾。
祝翾听完何荔君的经历,心里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她也没想到她离开之后还又发生了那么多事情。
何荔君不需要安慰,她已经接受了事实,也确认了自己真正的目标。
她说:“之前我虽然考上女学,可是前几年学习得过且过,并没有做到全力以赴,偶尔会有惫懒的间隙。我以为我经历的这些寻常只是寻常,没想到却是确幸。”
等两个人再次到达应天,走到那熟悉的女学院墙外,都有了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因为新的学年快开始了,女学里已经提前回来了不少女学生,比祝翾小一届的师妹们看见她回来,还笑嘻嘻的:“师姐,你回来了,回家好玩吗?”
祝翾看着自己的师妹们,说不出好玩或者不好玩的话来,只是笑着说:“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