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翾因为好几年没回来, 又是过年的时节,在家也没安生几天,精力全被用去串门子了, 好在她家亲戚不多, 正经亲戚也就祝晴一家了。
孙老太一个被卖过当童养媳的人,她那头自然是找不出什么亲戚来了, 祝老头倒是有过兄弟姐妹, 但是去的都差不多了, 子侄辈也没剩几个了,也不常常会来往交际。
所以在芦苇乡祝家不是大姓人家, 这就造成了祝老头踏实能干但是老实巴交的性格。
在乡下不是大姓人家就不能太好斗在外面惹事是非, 像那种大姓人家半个村都能是他家外八路的亲戚,平日里不显,到了争田打水械斗的时节,乌泱泱能拉一堆男人来。
但是好在乱世打战,能械斗的男人早死了不少在乱世里, 就和祝家的祝大祝二祝三一样, 加上这里朝廷管束得好,宗族势力被压制着, 就没闹出什么事故来。
但是祝家出了一个正儿八经的女学生祝翾,她到家的消息早像风吹蒲公英一样吹得到处都是, 祝家那些七拐八歪的本家亲戚趁着过年都来往了。
一来是祝老头这一支发达了些也有了点钱,二来就是整个青阳镇姓祝的人家里都没有出过一个正儿八经的秀才, 祝翾这种层层考上去的女学生就和秀才含金量一样。
于是一到过年走客那几天, 祝翾哪怕不出门,家里也站着坐着一堆人,都是隔了老远的但还在的亲戚。
几个姓祝的其他老头和祝老头一并坐着, 他们比祝老头还老,其中一个穿长衫的在前朝做过童生,又是姓祝的里辈分最大的那个,比祝老头还大一辈,是祝老头隔了两三层的一个堂伯,因为他是老一辈里祝家唯一识字的又辈分最大,所以一直算做青阳镇祝姓里的族长。
祝族长上门来是想盖一个宗祠堂,想要祝老头给钱,祝家有了不少田,又盖了新屋子,大家就知道祝老头家有钱了。
“大江哪,咱们老祝家在这青阳镇满打满算也不是什么大姓,族里都是种田的,一打姓祝的往上追溯到八代也没有一个老爷,所以就活得憋屈。
“你想想,那些大姓人家为什么过得好啊,是人家一个姓能拧成一条绳,互相帮衬着,发达的能帮衬着穷的,等发达了落魄了,穷的要是发家了自然也会回报回去,一族的人同枝同叶的,互相拉扯着能不过得好吗?”
祝族长一边咂巴着水烟一边对祝老头说,祝老头摸不准他的意思,很快祝族长就表露目的了。
他说:“我们这些人想要和他们一样,就也得团结起来,聚在一处,你说凭什么我们能聚在一处,还不是因为我们再往上几代有一个姓祝的祖宗吗,要是能一起供香火就好了,这个地方可以一起供香火也能叫大家时常聚着,就算是亲戚也得时常联系感情,多联系联系才亲热,你说是不是?”
祝老头再听不明白也听明白了,朝族长说:“四堂伯,你的意思是咱们老祝家也该有个祠堂?”
祝族长点头说就是这样的,然后说:“大江啊,如今咱们老祝家就数你手头最宽裕,这个祠堂你说你是不是该多出力?”
祝老头听明白了,但没太反驳,孙老太从后厨过来,端了一碟子点心招呼这些姓祝的老帮菜吃。
这群姓祝的肚子里都没油水,精穷的,过年做客光明正大,之前不见来,这几年家里露财了开始年年来了。
每次都是一做客就坐到饭点,孙老太一开始还会多煮饭留客,结果这群姓祝的吃得精光,连他们家肉骨头吃干净都要顺回去说要煮荤汤,说得多可怜的样子。
他们这些姓祝的人家的婆娘也是一个德行,上门来与女眷交往,眼睛滴溜溜地转,到处看祝家什么东西是不要的可以拿回家,每次来跟土匪进村一样,动不动:“大江媳妇,这个你家不要用了吧,不要用给我带回去。”
倘若孙老太强硬地说还要用,人家就开始:“喔唷,果然是做过富贵老太太的人物,这么点东西还放在眼里,啧啧啧……”
只要孙老太说不给,人家就能一直这么“啧”下去。
但是孙老太能是被“啧”一下就不好意思的人吗,都是从乱世厚脸皮吃苦活下来的人,孙老太不会因为过两天好日子就忘了自己老本,就当听不见,人家嘴都“啧”干了,孙老太也绝不松口。
于是这群妇人走前都是愤愤的模样,说:“哼,我还以为多阔哩,不过如此罢了!”
家里来客她也照旧掐着米做饭了,等人家待到饭点,她再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喔唷,一下子都到日头了,本来是要留你们吃饭的,可巧米缸里米只够几个人吃,留你们不像话。”
她这样一说,这群人就知道孙老太就是赶人了。
这回见孙老太居然还端糕点留客,祝族长一行人都很惊讶,还以为孙老太是转性了,结果一看她上的这些糕点都发霉长绿毛了。
孙老太于是做出才发现的模样,说:“哎呀,我放柜子里的必然是好的糕点,怎么是长了毛的霉糕点!”
然后她做出恍然大悟的模样,开始大声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