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下第一场雪的那天, 祝翾的指节生了冻疮。
一开始她只觉得手肿了起来,拳头指节处的骨坑没了,一握拳整只手就像只小包子一样。
写起字来也比平常僵硬些, 过几天,就发展成了冻疮,又痒又僵。
“这是生了冻疮了。”她拿手给孙老太看。
孙老太淡淡看了一眼,说:“我天天做活, 我怎么不生冻疮?只有不爱干活的人才会生冻疮,手指都不动,血就不流动。像我和你大父成日做活的人,就没有。”
祝翾觉得孙老太说得不对,反驳道:“我干活的!我手没闲过, 我还写字呢,写字的手还是生了冻疮!”
“那就是你干的活还不够多。”孙老太总有她的道理堵祝翾。
祝翾“哼”了一声, 不理孙老太了,又跑去找沈云, 沈云已经坐完了月子,正抱着祝葵在喂奶,祝翾就凑她身边看妹妹喝奶, 觉得妹妹很精神, 就说:“妹妹壮实了不少。”
因为沈云的房间门里有新生儿, 所以沈云的屋子是全家最暖和的,刚生育的产妇和新生的葵姐儿都是最怕冷的时节。
夜里为了方便喂奶和取暖, 葵姐儿也不睡摇床了,而是和沈云挨着睡,不然沈云半夜去喂她还要钻出温暖的被窝,容易生病, 穷人是不敢生病的,也生不起病的。
然后祝翾就给她阿娘看自己的手指,说:“我生了冻疮了,大母却说是我干的活太少,明明就是天太冷,我扛不住。”
沈云就看了看祝翾的手指,问她:“你痒的时候有没有抓?要破皮了,到时候结痂更痒。”
祝翾想了想,说:“没有抠。”
沈云冷笑道:“真的吗?”
然后祝翾就沉默了,想了想,说:“可能是抠了吧,我白天忍着没抠,睡觉的时候要是痒可能就管不住自己抠了。”
“那你睡觉的时候,我得你手捆起来,再痒也不能抠。”沈云捏了捏祝翾的脸蛋,她这个年岁脸皮嫩呼呼的,还有婴儿肥,手感很好。
于是沈云又说:“你去上学把脸也围好,不然风要把你脸吹出冻疮来,脸不像手,容易结疤,到时候好好的一姑娘,脸上留下冻疮印子来,不好看。”
“我知道的。”祝翾点了点头。
然后沈云又告诉她:“你去挖点猪油自己涂手上,趁着还没破皮,促进血流动。你大母是哄你呢,你生冻疮不是因为不做活,是天太冷了,你又是小孩子,皮又薄又嫩,冷风一吹就很容易把你的血给吹凉,冷气进去了就把你这冻起来了,就有了冻疮。”
祝翾就兴冲冲跑厨房里打开装猪油的瓮,用筷子挖出一小点,涂在冻疮上,孙老太看见了,就立刻喊住她:“你开我猪油瓮子做什么?”
“阿娘说了这样可以治冻疮。她告诉我,我是因为皮薄才这样的。”祝翾抬起脸,然后又说:“才不是因为不干活。”
孙老太非要坚持她的偏理,就问祝翾:“那我怎么不生冻疮的?”
“因为大母的皮比我厚。”祝翾直接不过脑子回答她。
“没大没小的死丫头!你给我过来!又讨打!”孙老太生气地竖起眉要骂人,祝翾立刻跑了出去,孙老太就在后面喊:“不许跑,回来!”
祝翾一边跑一边大声说:“先生说了,小杖则受,大杖则走,我不能陷您于不义!”
“什么瘦啊胖啊,我听不懂,学点东西美死你了!”孙老太依旧要和她算账。
祝翾跑进院子里,还没得意一下,因为天冷地上结了冰地滑,一不注意就摔了,屁股滑地上了顺着冰还滑出去了一段距离。
祝翾觉得尾巴椎有点疼,但是她并没有哭,而是呆呆地看着天,一颗细小的雪絮飘下来,掉在了她的睫毛上,六角形的雪花形状在眼眸里消散,祝翾呆呆地抬头,无数霜点飘下落入人间门,融化于她的体温里,祝翾傻笑起来:“下雪了!下雪了!”
孙老太小心地走到了她身边,她这个年纪可不敢像祝翾这样摔一下,她一把将坐地上的祝翾拉起来,朝她说:“下雪有什么好兴奋的?地上这样滑,你没事做,就打扫一下门口,不然你大父出门回来摔了怎么办?”
“下雪了!下雪了!”祝家其他孩子都跑出来了,一面笑一面都乖乖去铲门口结的冰。
然而祝翾对雪的喜欢只有短短一天。
第二天去上学的时候,她感觉窗户纸格外亮堂,穿好衣服出门才乍然发现竟然下了一夜的雪,雪光映照进来了,所以才会这样亮,这时候她还是喜欢雪的,趁着地上还是干干净净的,很快地冲进院子里,留下了自己的脚印。
做早饭的孙老太问她:“你不冷?在外面干嘛?”
祝翾就很高兴地宣布道:“我是第一个在雪地上留脚印的人!”
孙老太也不懂这有什么好骄傲的,祝翾又溜进了屋里,继续开始看书用功。
雪光把还没亮的屋内映得很亮堂,祝翾心里就想:难怪古人说“囊萤映雪”呢,这确实是有道理的。我没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