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岚拧着眉头,站在原地盘算了好半天,最后说:“没事儿,我还有补贴。”
林念禾:“从九月算起,就算年前发津贴,好像也就只有二十块哦,不够你来回的火车票吧?”
温岚目视前方,梗着脖子回:“那就不回去了么,本来也没觉得能回去啊。”她的音调微微颤抖着,攥紧了拳头,显然也是强压着思乡情绪。
林念禾默默往旁边挪了一步,见好就收:“好啦岚姐,你要相信淑梅姐的表哥,一定能卖出去的。”
温岚“嗯”了一声,依旧郁闷。
她忍不住敲了敲头。
最近她也是昏了头了,竟然把还没赚到的钱全部都划归到了口袋里。
她甚至都想好了要怎么花了!
林念禾看她这模样,一点儿都不觉得有问题。
就好比老板告诉你下个月薪酬翻倍,99.99%的人在惊喜之后一定会琢磨多出来的钱要怎么花,哪怕还没拿到手。
林念禾看破不说破,加快脚步往沈彩兰家走。
沈彩兰的家是两间泥巴房,很小,但干净利索,院子里散步的两只鸡有些瘦。
院门大敞着,有男人说话的声音传出来。
“……伱还磨叽个啥?彩礼都给你了,庄大夫也给你娘看过了,你再不跟我走,我可报公安了啊!”
除了男人嚣张的声音,还有低低的哭声,以及磨牙声。
林念禾一把按住温岚的手,就着她咯吱咯吱的磨牙声低声说:“岚姐,我不让你动手你就别打人啊,咱先跟他讲道理。”
温岚瞪着眼睛:“跟这样的狗东西讲啥道理?打死都不嫌多!”
“别别别,你是老师,要以理服人。”林念禾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哄着,“听我的,咱尽可能不动手。”
温岚气得胸口急剧起伏,她甩着胳膊挣开了林念禾的手,但到底没有冲进去把说话的男人捶掉脑袋。
她扬着下巴哼哼:“行行行,那你先说,你说不明白我可就揍他了。”
林念禾松了口气,迈步进了院子。
她没进沈家家门就扬声喊人:“沈彩兰在家吗?我是学校老师。”
房子里的说话声止住了,只有小孩哇哇的哭声还在继续。
林念禾推门进去,眉头便皱了起来。
炕上躺着的女人面色惨白,双眸紧闭,头上碗大的伤口黑黢黢的,应该是扑了草木灰,只是脓水已经溢出来了,显然已经感染。她的手背上扎着针,玻璃吊瓶挂在墙边的钉子上,透明的液体一滴一滴落下,缓缓流入她的血管。
她的身边是一个五六岁大的小男孩,怀里抱着个一两岁的孩子,正努力学着妈妈和姐姐样子,拍着弟弟的背哄着他不要哭。
不大的空地上站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面容粗狂,络腮胡子,一脸横肉看着就凶。他见林念禾和温岚进来,眼睛顿时迸射出贪婪的光。
林念禾毫不怀疑,如果他认字,那他一定会把“想媳妇”仨字写在脑门上。
墙角里,瘦瘦小小的沈彩兰缩在那儿,十四岁的姑娘,瞧着比十岁的李荷花还小。她的眼睛又圆又大,只是红彤彤的,少了几分灵气。
林念禾依稀记得,前几次跟着吴校长来九里大队时,这小姑娘躲在人群中看过她们。
林念禾朝她张开手臂:“来,彩兰,到老师这儿来。”
沈彩兰咬着下唇,小心翼翼的瞥向那个男人。
男人压根儿没看她,视线依旧在林念禾和温岚身上转来转去,似乎在思考要选哪一个。
这恶心的眼神让林念禾有些反胃,她微皱了下眉,开始琢磨怎么才能顺利聊崩,然后顺理成章的揍他一顿。
沈彩兰却像是被刺激到了一样,小炮弹似的冲向林念禾。
她没拉林念禾的手,只是闷着头把她往外推,受到刺激一样,声音尖利刺耳:“我不上学了、我自己不要上学的!我不爱念书,你、你们不要来烦我!”
颤抖的音调里夹着哭腔,听得人心都快碎了。
小姑娘干惯了农活,还真有几分蛮力,林念禾一时不察,被她推得后退了好几步。
幸亏温岚就在她身后,抬起一只手就把她挡住了,不然还真要丢人了。
男人突然伸手拎住了沈彩兰的后领,拎小鸡仔似的把她提在手里。
他咧开嘴,露出一口黄牙:“是学校的老师啊,彩兰你看你这孩子,快请老师进来坐!”
两个如花似玉的姑娘,怎么看都比沈彩兰这根小小的豆芽菜有吸引力。
林念禾的嘴角微扬着,笑着,眸光却冷得瘆人。
她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看着男人问:“你是彩兰的父亲吗?”
“不不不,”男人连声否认,“我就是她家邻居,这不,彩兰娘磕破头没钱看,我给小丫头拿点儿钱来给她娘治病。”
“哦,是乐于助人的好心人啊。”
“对对,我最好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