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武富把身子扑在桌面上,羞于抬起头看人,但是孔老师说的每句话他都听进去了,听得当然不痛快,说这是逆耳的忠言吗?又不全是。 他感觉是在听一顿训斥,听到心里去,俨然喝下一杯苦药,纵然是苦口良药,他也觉得难受,何况他认为这种良药也是毒性很大的,可以说杀死了他的希望和梦想,滋生了他的失望和自悲。 他甚至在揣摩孔老师的心理,认为孔老师也一定后悔不该在金校长面前说情让本已开除学籍的他再来上学,结果么样呢?数学成绩倒数第一,让该校在全镇同类学校中拉了后腿。也许金校长还因此批评过孔老师,孔老师带着情绪,所以今天上课之前说的话显得很激愤。 下课后,叶武富背起书包低着头走出教室、走出校门,就再也没有返回过;孔老师再也没有到他家去走访,劝说他再去上学;他爷爷知道情况后心灰意懒,再也没有到学校求哪个老师让他的孙子继续就读。 叶武富就此辍学在家。几天后,叶文良带他一起出门跟他学徒做木工,说如果木工出师,就成了木匠,有一碗饭吃,比种庄稼都强,虽然狂风吹不倒犁尾巴,但是天荒也饿不到手艺人。 把木工做好,把木匠学好也不是那么容易,叶武富第一次跟爷爷到邻村一户人家打制结婚用的雕花木床,工序很多、工艺复杂,单是选料锯板就要花上好几天,爷爷在要锯的木板上一律弹上了墨线,叫叶武富拿着锯子沿着墨线一块块地锯。 要求不能有偏差,否则这块板子与其它板子合缝斗榫也会出现偏差,弄得不好或尺寸不够就只能改作边角余料,或完全作废。 可是东家给的原材料是有限的,若是超过限度,报废过多,需要东家再配材料,超过了最初预算,就说不过去,既给东家造成一定的损失,木工自己也会因为窝工而不划算,所以原则上不允许有一块木料报废。 做工前,爷爷对叶武富强调了这个意思,叶武富手持钢锯锯木板时,生怕锯切的路线偏离了墨线,非常小心,这样就锯得很慢,往往在爷爷把那块木板刨成了成品,叶武富所锯的那块木板还没有锯完。 爷爷性急,等不得,就把叶武富手里的钢锯接过来锯,“吱咔吱咔”几下就把木板锯成,并且打上的墨线不见了,飘在地上的木屑浅浅的却呈现出一条线。当然,木板就锯得分外齐整。 叶武富很佩服爷爷的手艺,想到自己笨手笨脚的只有看的分儿,就一声不吭。 爷爷说,干这种事要多练,要练出手劲来,才不觉得费劲吃亏。 爷爷还说,村里打铁的王二爹你清楚吗?他的右手比左手硕大一半,这是么缘故?就是他长年右手抡大锤打铁,练得多,节骨都大了,自然有劲了。你要是练到那个份上,像这样的板子给你锯就不觉得吃亏。 这么说着,就给一块废木材他锯。爷爷觉得即使锯坏了,也不碍事,开始学徒主要是练。 练一旬后,叶武富感觉自己的右手虽然没有像铁匠王二爹那样的骨节变大了,但是感觉有劲多了,就叫爷爷给他锯那些有用途的打了墨线的木板,他“吱咔吱咔”地下锯,眼睛开始盯着锯齿的切割线,一路杏花村地迈进。 忽然,一抬头就瞟见了爷爷手里的那块雕琢花鸟的木板,竟然奇怪地想象着那种花纹与原来班上胡娟书包上的花纹特别相似。 这么不经意地打了一个野,目光再回落到所锯的木板时,发现钢锯的锯齿锯得偏离了墨线一寸,他立即停止。 爷爷未听到锯板的响声,知道出了问题,走过来一看,非常恼火地斥责,我的爷老子,这是一块用作床前放鞋子的踏脚板木料,却被你锯坏了,用都不能用了,只能再换一块板子。你不干!不干了! 后来,爷爷叫他拿斧子削平木料上凸显的木节,他蹲在那儿绣花样地干了一老阵,那个木节基本削平,但还不是那么光滑。 这会儿,正在一旁起锯切割木板的爷爷瞥了他一眼,叶武富有些紧张,削木料的手一颤,他又矜持地用力,反而更加紧张,那斧子不知怎么朝侧边一歪,其刃口便将他的左拇指沉重地“吻”了一下。 叶武富陡然感到钻心的疼痛,一看左拇指的上一节都快剁断了,那划破的一条大口子由白变红,继而冒出大砣大砣的鲜血。 叶武富一时怨怼地视斧子和木料像两条毒虫一样纠结着他,他就势一掷,掉在地上哐当哐当地响。正在做工的爷爷一愣怔,再看武富正皱眉兀脸,嘴巴一扁就呜呜地嚎哭。 爷爷立马停下活儿,跑过来,把他流血的左拇指伤口按住,然后说,赶快上医院。 这时,雇请叶文良做木工的东家薛云从内屋出来,见叶武富伤成这个样子,也说赶快到县医院里做手术把左拇指接好,要不,会残废的。 薛东家,求求你,先支些工钱我,孙子上医院要花钱哦!叶文良用乞求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