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刹海鸦儿胡同,弘文院大学士、新任工部尚书纳兰明珠府邸处处洋溢着喜悦犹如年节的气氛。庭院里百花凋零,唯有苍翠青松巍然而立,树下有一扎着两个小揪揪的女童正在踢毽子。见到明珠穿堂过来,甜甜地冲他笑着招呼:“姑丈!” “哎!玉儿乖!”明珠慈爱笑笑,拍了拍小女童的头。“你舅舅呢?” “在听雪斋。” 明珠脸顿时拉长,喃喃自语道:“这么冷的天儿,去什么听雪斋,那地儿八面来风的。”他无奈地摇了摇头,知道儿子一向是外表温润如玉,骨子里却是自诩清高,轻狂不羁的性子。身边亲戚家的孩子都成家生子了,而自己家这小子还成日里写酸诗呢。 听雪斋是府里一处院落,因着地势高,依着小坡而建,院内还有凉亭、花圃、湖泊,背后不远处便可见山。风景最是宜人,尤其是冬日下雪之后,更添宁静悠远诗意。 他走到听雪斋,果然在门口见到了容若的小厮。 “冬郎!”明珠唤了声儿子的小名,见他只穿了件宝蓝色鹤纹直缀棉袍,也未戴帽子,正在专心致志写着什么。 “你可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乱七八糟的书。”明珠看了一眼便不满地轻哼了一声。“人家米思涵的儿子马齐,与你一般大,都做工部侍郎了。我猜测皇上把他从淮河召回来,应当是另有任用。恐怕要外放为官,多半是个肥的实缺。” 容若回过神来,阿玛这是又在羡慕别人家的儿子了,他一向这样,尤其是这两年,不是羡慕人家的儿子早早做官,要么就是早早成家。他听罢,却也不恼,反倒笑意和煦道:“什么风把阿玛给吹来了?” 他知道最近阿玛升官,心情好的不得了。此刻板着脸,估计也是故意的。 明珠坐下喝茶,抬眼看他,“朝中今日都乱成一锅粥了,你倒躲在这里清静,跟世外桃源似的。” 容若敛眉,“朝中有何事?” 明珠搁下杯盏,“苏克萨哈昨夜归家途中遇刺,虽无性命之忧,但一时半会儿难再入朝。” “这还真是大事。”容若微怔,喃喃道。略微想想,便说了出来,“銮仪卫干的?” 明珠亦脱口而出,“除了他们谁还能在顺天府尹和九门提督眼皮子底下刺杀朝廷重臣?还能逃得掉?无非是苏克萨哈自己同意,二是对方贼喊捉贼,根本不会抓自己人。” 容若蹙眉:皇上竟然这么快就出手了,还是用这样不光彩又直截了当的法子。“苏克萨哈不能临朝,那辅政大臣里岂不是只剩鳌拜与遏必隆?难不成鳌拜同意苏克萨哈就此归政于皇上?” 明珠倒吸一口气,“皇上让索额图暂代。” 容若恍然大悟,怪不得一进门阿玛说出大事了,这还真是大事!他展颜一笑,“如此说来,我得进宫去恭喜皇上了?” 索额图是站在皇上这边的人,由他暂代,无异于牵制了鳌拜。 明珠神秘笑笑,“我还没说完 呢, 恭喜归恭喜, 只怕皇上还烦着。准葛尔部的台吉僧格遣使臣前来求娶鳌拜次女。” “挽月?”容若轻呼出声。 明珠揉了揉眼睛,这两日没睡好,麦粒肿了似的。“就常跟你还有皇上一块玩儿的那个、入了宫做伴读的。” 容若从桌案边起身,绕到明珠跟前,“不能够吧!皇上绝对不会同意的!” 明珠在做内务府总管的时候,早就把宫里这点子猫腻看得透透,包括儿子、皇帝、还有那个什么瓜尔佳氏之间关系,“不愿同意,和明着拒绝是两回事。准葛尔气焰嚣张,那可不是科尔沁,一口回绝总归是给人难堪。僧格倒是不敢起兵造反,可时不时在蒙古其他部落、京城以北之类的边境扰乱百姓安宁,给皇上添个堵倒是很有可能的。你能如何?” “鳌拜也不可能同意啊!” 明珠眨了眨眼,觉得眼睛稍微舒服了一点,反而笑了,“你还是书读多了,活在你的诗里。区区一个半路认回来不到一年的女儿,又不是儿子,甚至不是唯一的女儿,为了结盟敛权,他这种人有什么做不出来?” 不远处飘来冬日里独有的木炭烟火气息,冷风进了眼睛,容若觉得眼眶微微湿润,心下被莫名揪了一下似的疼,那个明净如山间月的少女,她当真活得很不容易。 “鳌拜不会那么做,他知道他女儿的性子,若真将她当作棋子嫁去蒙古,还是僧格那样非良配之人,只怕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明珠听着容若这话,知道自己儿子是个多情种子,倒也不是喜欢那个姑娘,只是出于悲悯。 “皇上不会同意,鳌拜也不会同意。只不过现下这事儿,因着皇上分权给索额图,让鳌拜添了堵,所以鳌拜党羽一力劝鳌拜同意嫁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