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家庄的这几天里,下了一场大雪,大地白茫茫的,连着灰蒙蒙的天空,整个小村子似是沉寂下来。 张国全踩着毛翁鞋,在小卖部和院子之间来回忙碌着,偶尔还要去王婶家里几趟。 毛翁鞋的鞋底是两块厚厚的木板,很高,不适应几天是不行的,要不是天冷,他都没打算穿的,腊七腊八,冻掉下巴。 走路的时候需得小心翼翼的,下了雪,还没化,路滑不说,最主要的是手里端着东西,焦叶子,酥丸子,炸的糖糕,蒸的白面馒头,这都是去王婶家里拿的。 不止张国全一家这样,村里大多数都是这么热闹。 虽然还没到过年,但村里人说,过了腊八就是年,一年就这么一回,对家里大扫除,祭灶王爷,写春联,办年货,一直要热闹到除夕夜,那都不算完。 张国全嘴馋,等不了临近过年了,这几天就嚷嚷着让王婶炸点丸子吃,多放点细粉。 老娘走了,他以为再也吃不上这些东西了,幸好王婶愿意给他做,愿意在锅台前折腾,味道和老娘做的一样,吃着吃着,就掉下了眼泪。 王婶看到会说,哭吧哭吧,思念亲人的眼泪是该掉的。 白鸽说,过了年,带上小昭阳,回西口村一趟吧,看看老爹。 最欢快的是小昭阳,也不知道他怎么那么能闹腾,好似知道过年是怎么回事一样,趴在桌子上,还没个桌子高,就那样拿着根筷子“当当”的敲碗。 王婶不让他敲,敲碗不吉利,炸丸子的时候都不能让小昭阳近前,怕咿咿呀呀的小昭阳胡乱说话。 别看过年还有二十多天,一眨眼的时间就到了。 村民说,那是人儿给盼来的,天天盼,夜夜盼,肯定快嘞。 过年的那几天,小卖部里忙坏了,张国全一个人都忙不过来,白鸽便在小卖部帮忙,王婶把孩子揽过去,不用俩人问事。 王婶总是念叨,小两口多挣些钱,挣钱给咱昭阳花。 过年是一年里最开心的节日,小孩子们开心,大人们开心,张国全和白鸽晚上数钱的时候,更开心。 对嘞,开开心心就是过大年。 老人说,今年是八九年,蛇年,也叫小龙年。 所有这一年不痛快的事,都随着除夕夜的鞭炮声,炸的一干二净,身子骨也就跟着轻松了。 过年的那几天里,大雪就没怎么停过,小孩子玩疯了,在门口堆雪人,滚雪球,调皮的孩子会把鞭炮塞进雪人里,“砰”的一下,能掀掉半个身子。 一直到大年初二,家家户户开始忙着走亲戚了,有娘家的先走娘家。 王婶一大早就开始在锅灶前忙碌,初二是回娘家的日子,她有两个闺女,今天会带着外孙过来。 张国全和白鸽,带着小昭阳一起回了西口村。 路上,张国全拉着驾车子,自嘲的说:“人家都是今天回娘家,我这也算是回娘家了。” 白鸽就笑,笑的眼泪都差点掉出来,她何其有幸啊,能遇到张国全,再后来,有一个自己的小家,日子虽然过得清贫些,但幸福且满足。 可能所有人都会抱怨老天爷的不公,唯独她不会,她感谢老天爷,让他遇到张国全,遇到小昭阳,这是老天爷对他的恩赐。 在张国全面前,她从来没觉得自己是个残废的人,她可以自己坐着轮椅出门,可以做饭,甚至可以在小卖部卖东西挣钱。 她的这种自信,是一点一点来得,是张国全鼓励她的,这样,她才觉得是活着。 她才不需要怜悯,不需要同情,为了这个家,她愿意和张国全一起奋斗。 路两边的积雪很厚,倒是土路中间的积雪已经被踏平了,过往的有不少走亲戚的,很多走亲戚的都是选择骑着大梁自行车,车把上挂满年货,后面坐着婆娘,大梁上坐着小孩。 路好的时候,能骑上一段,不好的时候,只能推着走。 张国全考虑到白鸽行动不便的缘故,再加上把小昭阳也带来了,就选择了拉驾车子回老爹家。 费了很大劲,终于到了西口村,离老远就能看到熟悉的桐树,不像夏天那样遮天蔽日的充满生机,凋零的树干和树枝,在冬日里带给人一番萧条的景象。 熟悉的土院子也近在眼前,当张国全肩膀上扛着肩绳,双手攥住车把,看向院门口时,一时有点诧异。 院门上了锁,锈迹斑斑的,两扇木门微微敞开,应该是有小孩子推开的。 透过敞开的门缝往里看,院子里杂乱不堪,显然是没有人打理的缘故。 一般都是没住人的房子,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