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既救不了他们,也杀不光所有人。
又或许,在他们眼里,我才是真正的怪物。】
“她从山的那一头来,想回头时,却再也找不到回去的路,”沉沉忽的喃喃道,“其实,她也许不愿意做阿史那珠。”
可她究竟叫什么?山的另一头,又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
沉沉忽的抬头,环顾四下简陋的石室。
想象着初“下山”的少女,是怀揣着怎样的心情留下这些文字。却仿佛搁着遥远不可追的岁月,当真,依稀看到了石桌前那模糊的、瘦弱矮小的背影——
她既不像是顾氏般温婉贤淑,也不像江后那般雍容华贵。
史书中说,阿史那珠貌丑无盐,不擅逢迎,终此一生,不改顽石本性。
她曾把这样一个女子,当作遥不可及的传说看待。
可如今……
“就像你不愿意做谢沉沉那样?”魏弃忽道。
“……”
沉沉被问得一怔。
下意识想出声辩解,可只来得及发出一道含混不清的气声——魏弃却只当没说过这话,换了只手撑住脸颊。
“继续读罢。”他说。
【那群人又来了,砍光了我种的竹子。
我原本想找他们算账,谁知,好不容易找到他们时,那些人却只痛哭流涕地求我,让我告诉他们,何处可寻到播种的竹米。
他们说,只要有这些竹子,假以时日,这里的人终可以摆脱土地的诅咒。为了那些竹米,他们愿意死在我的剑下、以此谢罪。只求我把竹米留给没有杀过人的老弱妇孺。
可是,杀了他们,瘦猴儿的娘就能活过来吗?】
【瘦猴儿曾说过,这里的所有人,都为活下去不择手段。这并不可怕。
可当一个人甚至一百人,一千人,愿意为同一件事去死时,我忽然发觉,长生说的没有错。我们与他们,是一样的人。
只是我们毕生所求,是博通大道,与天争锋。
于他们而言,活下去,便已是与天搏命。
也许,我该试一试,属于这里的活法。】
书至此,纸上笔墨忽凝涩。
沉沉试着再往下翻,后头却是一连串的空白无字,直至最后一页。
几行端方小字赫然映入眼帘。
【救一人,为救世人。抑或救世人,为救一人,由始至终,皆乃吾顺心所选,与人无尤,于天无愧。】
“于天无愧……”
话音未落。
沉沉的目光甚至仍停留在面前纸页上,脸上神情若有所思。
“什么人!”
不知何故,魏弃却陡然回过头去,猛地挥袖起身。
数枚银针自袖中脱手而出,寒芒四溅。他将沉沉护在身后——
却听空气之中传来“笃笃”几声细响,那银针挟风而去,又仿佛被什么物什阻在半路,接连坠地。
“……?”
沉沉听见动静,循声抬起头来,下意识朝青铜门外张望半晌。
无奈,看了好半会儿也没发现什么不对,她小声问:“怎么了?”
外头压根没人,怎么忽的这般剑拔弩张?
魏弃不答,只默默将她向身后回护。
双目白翳未散,此刻,微微向门外偏头,他神情森寒,似在听声辨位。
沉沉见他难得肃然,亦不由地紧张起来。屏住呼吸,四下观察。
突然,眼角却似有一线锐色晃过——
她甚至来不及出声提醒,说时迟那时快。
银蛇长剑,寒光毕现,已直冲魏弃面门而来。
他却如早有预料般,摸过桌上木剑,反手一挡!
“锃!!”
那木剑并未碎折。
却发出一道极奇怪的瓮鸣声,吵得人耳膜剧痛。沉沉眉头紧锁,抬手捂住双耳——侧头看,魏弃却似毫无反应,只冷不丁拉过她手腕、向后闪身一避。
“咯拉!”
下一秒。
银蛇剑光所到之处,身旁石桌应声而碎。
“甚好,”那执剑之人一招不成,却并不急着再出手,反倒优哉游哉地收了剑、出言笑道,“陛下双目虽盲。幸而,留得这对耳朵,倒还灵敏——至少比得过外头那二百内廷卫。没成想,机关算尽,最后竟会被个瞎子识破。今日,是某受教了。”
“汝乃何人。”
“为何不问问你身边这位姑娘,”那人笑道,“我手中之剑,可还眼熟?”
沉沉:“……”
她抬眼望向三步开外、身着夜行衣的高瘦身影。
虽有黑布蒙面,可那眼角朱红一点、犹似美人垂泪的小痣,还有——无数次听人提起、却第一次亲眼见到的“银蛇长剑”,都让她在电光火石间,脸上血色尽褪。
“故人相见,兵刃相向,并非我之所愿。”
他说:“可惜世间不由己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