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并非“回”,而是“去”。
理应在父亲羽翼之下取暖的年纪,他已自己教会自己,如何成为一个合格的储君:无外乎是踏着父亲的脚步,三岁可知天文,四岁开百石弓,五岁作治水论、艳惊四座,七岁可预政,纵横捭阖。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并没有觉得这有什么奇怪,毕竟,他是父亲……不,魏弃的儿子——
魏弃之子,天赋奇佳,如神子降世,难道不是应该的么?
若非如此,他凭什么出生便被立为太子?
若非如此,他为何被寄予厚望,可以肆无忌惮地干涉权柄?
三岁以前,他甚至与魏弃同吃同住。
承明殿中,阖宫上下的字画古物,在被魏弃发病毁去之前,都曾留下过他或多或少的回忆。
那些年,除了打仗时不能带着他,其他时候,魏弃几乎不曾离开他半步。
他的字,是魏弃手把手教的;
他读的书,认的师傅,学的武艺,都由魏弃事事经手。
无论再忙,哪怕出征在外,亦从不假手于人,宁可一封接一封的飞鸽传书,也要为他一一安排妥当。
……尽管,魏弃真的很少同他说话。
是了。
寸步不离,吃住一起。
但大多数时候,他们这对奇怪的父子,却只是呆在同一个地方,各自“忙”着各自的事,有的时候,若他不主动开口,他们甚至好几天也说不上一句话。
哪怕说了,也是僵硬的、冷冰冰的几句“例行问话”。
【陈缙给你的策论题目,做得如何?】
【秦不知教你的剑法,杀意太重,不可滥用。】
【你母亲的祭日……将至,启程江都前,去见见你外祖母和舅舅。】
好像多说一个字,多说一句话,满溢却陌生的,不属于他们这种人该有的“温柔”,便会灼伤了彼此似的。
魏咎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奇怪,也早已习以为常。
直到,魏璟出现了。
在此之前,他从没见过自己的这个便宜“表哥”:尤其是,眼前这个捏着一只土气的金锁嚎啕大哭,灰头土脸、瘦得干巴的小屁孩,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哪里有半分“小皇孙”的影子?
他实在讨厌过于闹腾的孩子。
而与他一般年纪的孩子,又大多闹腾。所以,结论便是,他讨厌魏璟。
只是不屑于表露出来罢了。
他讨厌魏璟总是哭笑随意,讨厌魏璟做什么都有人兜底,讨厌魏璟可以做个愚蠢的人却不被讨厌。
尤其,他更讨厌——
【兰若!】
又来了!
【你看,这是你母亲送给我的,】魏璟献宝似的凑上前来,给他看手心里躺着的、那只划破一条残痕的金锁,【姑姑说,就是这把锁保住了我的命,是姨母冥冥之中救了我。】
【可是……姨母不在了,我报答不了她了,我……兰若,我就报答你吧……你说好不好?】
他真当自己看不明白他那拙劣的讨好伎俩么?
魏咎心下嗤之以鼻。
本该头也不回地离开,两脚却不知怎的,像生生钉在了地上。眼神一眨不眨,盯着那只陈旧又老土的金锁。
正面,刻着“长命百岁”,背面,刻着“福寿安康”。
长命百岁,福寿安康啊……
他从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哪怕魏弃。
他生来过目不忘,连出生不久时的记忆,喂他的乳母脸上长着几颗痣,都记得一清二楚。唯独,却对自己“母亲”的印象模糊不清——尽管人人都说,母亲为生他,几乎力竭而死;魏弃也说,为了保住他的命,他的母亲受的苦,是人所不能忍……可他还是毫无印象。
仿佛生命里,从没有出现过这样一个人。
仿佛,从他生下来,到她撒手人寰,她有那么多次机会可以碰碰他,抱一抱他,却从没对他伸出过手一样。
魏咎心里的恐惧和难堪,在看见那把金锁的第一眼,忽然间,便迎风见长,肆意蔓延。
……但是,谁说他的记忆不会有丝毫纰漏呢?
也许是抱过,但他忘了呢?
他脸上表情不变,心里“安慰”自己,一转头,却偷偷背着人,把承明殿掘地三尺翻了一遍——甚至于,还能翻得不让任何人发现。
承明殿没翻出什么,又跑去朝华宫找。
总会有点什么吧?
他心里忍不住想。
……不是金锁,说不定有百家布,没有百家布,说不定,有金手环,玉如意,实在不然,亲手做的小衣裳,小布偶呢?
他把所有的理由都找好,所有的事,都自认为做得滴水不漏,心里想了无数种不着痕迹“炫耀”回去的办法——
可,到最后,他什么都没有找到。
他的母亲,既没有祝他长命百岁,也没有祝他福寿安康。
他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