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吧。”魏咎笑得温文。
三言两语间, 哄走了还想接着翻花绳的陈良媛。
一贯颇有眼色的宋良娣见状,亦适时上前,一手抱起嘴里还含着糖的聂承徽, 一手拉过捧着脸笑眯眯的朱昭训。
于是乎。
原本尚有些拥挤的花廊绿荫下,顿时,便只剩了魏咎与沉沉两人。
一坐一站,从容的依旧从容,紧张的……却越来越紧张。
“东宫中,住得可还习惯?”魏咎问。
“习惯的。”沉沉连忙点头。
“吃穿用度,可有短缺?”
“不短……不是。”
沉沉习惯顺着他的话往下说,话已出口, 这才回过神来, 冲人僵笑了两声,小声道:“民女的意思是, 一切都好, 没有什么缺的。”
魏咎便又笑了。
见她就这么直挺挺地杵在跟前回话,不安与纠结都写在脸上,失笑间, 索性又伸手拍了拍身旁的栅椅, 示意她坐下。
“不必拘礼,”他说, “解姑娘身上还有伤,今日, 若非事出有因, 小王本也不忍将姑娘找来。”
沉沉闻言一怔。
很明显,无论是嘴上客气,抑或教养使然, 眼前这站起来都不过她腰高的小少年,说起话,却比宫里大多数自忖尊贵的人上人们动听得多——沉沉坚信,这点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应该是像了自己。
于是,一高一矮,两道素色的影,竟就当真在廊下相对而坐了。
沉沉难得与魏咎离得近,到这时,也终于好悄摸瞧上他两眼:但老实说,大概是因融了几分自己样貌的缘故,她想,自家阿壮……这么一看,确不如他爹“貌美”。
毕竟,昔年朝华宫中的九殿下,美貌盛时,几乎令人不敢逼视。
而魏咎这孩子吧,虽说也生得秀气可爱,论及气质,却更温润和气——自然而然,也就少了几分他爹那种不可一世的锋芒,顺眼,秀致,却不会让人觉得一眼惊艳。
倒是那双明澈见底的眸子,缀在一张尚未褪去婴儿肥的小脸上,真真眸若星辰。忽略太子这一身份不谈,更像只讨喜可爱的年画娃娃。
只不过,仔细看那坐姿仪态,又委实……比年画娃娃少了几分傻气。
多了几分浑然天成的贵不可言。
“解姑娘。”魏咎将她一脸别扭、偷偷调整坐姿的小动作尽收眼底。
微一停顿过后,嘴上却仍不紧不慢地说着:“实不相瞒,小王那日冒险将你救下,又安置于此暂住,原先,确是打算寻个合适机会,将你送回金家的。”
“……?”沉沉愕然看他。
“姑娘既是金家妇,受人蒙骗而入局,奸人诡计,何必误了卿卿性命。”
魏咎说着,不再坐得笔直,反而微微斜了身子,侧靠在背后的紫藤花架上,微笑看她:“小王与金家尚有旧恩未偿,这份人情,是该还的。”
所以,原来他出手相救,并非因为她那濒死前的求生与挣扎。
而是——从一开始便打定主意,要用她来和金家换个人情么?
沉沉听完他的“如实相告”,心下情绪,一时间,却越发复杂。
原想问他是如何得知自己与金家的关系,又到底知道其中多少利益纠葛。
可转念一想:宫中耳目无孔不入,或许,她在承明殿里的百般求饶、万般借口,早都为人知晓。
只不过,魏弃是压根不屑去查,而眼前的魏咎,则愿意相信,且,卖金家一个面子罢了。
她是受益者,本该觉得庆幸,至少,不会沦落到阴差阳错进了亲儿子后宅的地步。
可,为人母者,换了身份,换了立场,看着眼前老成得有些过分的少年,却仍不免觉得……有些惆怅。
“殿下年幼,却事事亲力亲为,万事考虑周全。”
她轻声道:“倒让民女想起——家中,也曾有幼弟。如殿下这般年纪时,整日只知逃了书院的课,与伙伴捉鸟斗虫,要叫他静下心来背两本书,练半个时辰的字,比登天还难。”
“是么?”
魏咎并没点破她的逾矩,只若有所思地撑了撑下巴。
思索片刻,方才笑道:“背书,看一遍也就会了,花不了太长时间;练字,说来惭愧,小王少时也曾得太傅指点,勤学此道。可惜,三岁之后,太傅便不愿再教了。”
“……为何?”
“大抵是小王,资质愚钝吧。”魏咎笑得一派风轻云淡。
不知怎的,沉沉却从他平和的语气中,听出了几分求不得的怅然——
七年啊。
于她而言,不过是黄粱一梦,梦醒过后,前尘皆往事,万事可重来。
可于魏咎而言,他却是实打实地,一步步,走过了这两千五百多个日夜。
他是怎么过来的?
魏弃可有善待他,他可曾从旁人身上得到过母亲的关怀?沉沉有太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