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都城中, 有一百年古刹, 名天佛禅寺。经年香火鼎盛,信众往来不绝。
寺中主持惠寿大师,每日巳时起,便会在佛寺主殿为人解签。
因签文灵验, 且不收分毫, 无论世家贵族抑或平头百姓,皆一视同仁, 因此解签的队伍日日大排长龙。
“阿弥陀佛。”
惠寿双手合十,望向面前不住掩面拭泪的妇人“此签上平, 施主所求,来日或有柳暗花明之转机。只需静心等待即可, 切勿暗中筹谋, 横生枝节, 反受其害。”
妇人闻言一怔。
回过神来, 千恩万谢地起身离开。
后头排着的少女原本还在望着殿中佛像出神,面前位置稍一腾出, 又忙将手中的签文递上,一眨不眨地望着僧人。
惠寿接过去,只看一眼,眉心蓦地紧皱。
“来路明兮复不明, 他朝为龙落尘泥高墙倾跌还城土, 纵是神扶也难行。”
少女听得半懂不懂, 一脸茫然。
等了半天, 也未听他再开口,又忍不住小声问“方丈,这签文是什么意思”
惠寿却不答反问“此签, 女施主为谁所求”
“为一位朋友,”少女说,“我与他已有数月未见,多次去信,也无音讯,只能到菩萨跟前求问了也不知他境况究竟如何为什么总也不回信可是因什么事耽搁了”
说完,观僧人表情颇为微妙,她咽了口口水,又怯生生道“方丈师傅,这签文,很不好么”
“女施主,若贫僧没有记错,施主前日、昨日、今日,已排了回。贫僧亦为你解了次签。”
惠寿道“今日的签文,却与前两次无异,甚至更为凶险。”
她的脸色顿时煞白。
僧人见状,摇头叹息。
思忖片刻,命身旁的小沙弥将签筒拿来,请她再抽一签。
“女施主且为自己求一签。”他说。
少女额上冒汗,双手合十,嘴里喃喃自语。
许久,复才庄而重之地摸向签筒,将签文捧在手中,交予面前僧人。
惠寿接过细看,“清复浊来浊复清,人为善恶自报应;若有红尘在心中,临事何须叩圣灵,”他话中带叹,看向面前一脸紧张的少女,只低声道,“阿弥陀佛原来如此。”
“方丈”
“日签,女施主心中已有答案,所求者境遇如何,来日如何,前世后生,皆在眼前。”
惠寿道“贫僧已入空门,四大皆空,按理说,不应再插手世间门事。只是,女施主昔日与我佛门,还有一段前缘。是以,贫僧亦愿冒死提点一二”
“今日,明珠蒙尘,尚未通达,”惠寿道,“远观之,静待机缘,来日或有天恩坦途;若意气用事,置身险境,便是九死得生,亦难逃天惩。”
少女面色微滞,问“何谓天惩”
惠寿却不答,只定定看向她。
双眸沉静,分明无喜无悲,又似透过她两眼,望清前尘旧事,来路艰辛。末了,唯余一声悠长叹息。
“生死有命,岂由人定,”他说,“贫僧言尽于此。女施主,请回罢。”
萧殷今日下学,没见着谢沉沉来接,一回家,便直奔偏院。
结果在偏院四下找了一圈,也未见她身影,只得寻了院子里负责洒扫的仆妇问,才知谢沉沉今日出了趟门,前脚刚回来,后脚便被萧家祖母找去。如今两个时辰了,还没被“放”回来。
“祖母找她什么事”萧殷问。
仆妇笑道“听说是来了求亲的人,老夫人颇为满意,遂叫谢姑娘去见上一见。咱们府上,怕是不日就要有喜事了。”
萧殷闻言,愣了一瞬。回过神来,扭头就往祖母的院子跑去。
而谢沉沉彼时正跪在萧家祖母跟前听训。
顾氏侍候在婆母身旁,几次想要插嘴,都被萧家祖母一个眼刀给逼退回去,心中也憋着一股气,脸色越发难看。
一时间门,两母女皆沉默不言。
屋内只有萧家祖母的声音絮絮不停,一时道“芳娘啊,那金家是我江都城中数一数二的大户,金家钱庄,你可有耳闻说富甲一方亦不为过。更别提他家那位二公子,不仅颇有才学,也是一表人才,如今看得上你,愿娶你为妻,既是你身之幸,亦是我萧家幸事你还有何不满意”
一时又道“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父兄早年不幸身故,你的婚事,自也该由你母做主。她嫁与我萧家,便是我萧家人,你既来投奔,也勉强算我萧家半个女儿。此事虽于理不合,老身却仍愿力排众议,留你长住,若非如此,你焉有片瓦遮头便是念着这份恩情,你也不该忤逆长辈,叫老身难做。”
毕竟是当过家的人。
一番长篇大论下来,真可谓是“恩威并施,双管齐下”。
“回祖母的话,”沉沉却仍是坚持叩首道,“金家固然好,可沉沉与金家二少爷素不相识”
“素不相识又如何”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