冻土，再如何强烈的阳光与夺目的绿意都不会出现在这片广袤的死寂之地。
无法窥探、无法形容的冷漠与虚无。
“可是。”他用困惑的语气说道，神色如稚子般天真无邪，“「朋友」，不是人类之间才会有的观念塑造的关系吗？
不用人类的身份，怎么能算朋友？”
看着他的表情，听到如此自然的发言，纸新娘又一次沉默，感受到自诞生以来从未出现的、从心底漫出的凉意：“……”
怎么回事、这思维方式是不是莫名其妙过头了？！你是按照下载的知识生活的机器人吗？？？
超越认知范围、与众不同到令诡异都害怕的地步啊！
它不该问的！
面对它的沉默，黑衣青年眨了眨眼，圆形的瞳孔微微收缩，像猫科动物一样在调整状态。
“为什么害怕？”调整完毕，他露出一个和此前毫无差别的笑容，不解地询问道，“接受观念的不同，不是很简单吗？”
“……没见过的事物，总是新奇。”纸新娘意识到自己的恐惧被对方察觉，不由得更加后悔，“看来是我多嘴了。”
伊戚没有追究下去的意愿，而是继续道：
“我的朋友，我看中的人类，和他一起卷入漩涡，不失为一种新奇且精彩的体验，对么？”
他保持着那个笑容，话语饱含令人毛骨悚然的甜蜜天真。
纸新娘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回答“你的玩乐，就是和人类交朋友？”这个问题。
“……对。”它艰难地回答道。
不存在的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近乎孩童般随心所欲的态度，本质上是傲慢。
这样的家伙……或许对人类来说，他愿意与阮和生成为朋友，真是太好了！
至少阮和生无论是性格还是观，都还算优秀，在人类中也是令人喜爱的佼佼者。
引起非人类的注意也不算奇怪……但显然理由不止于此，更深层的，大概短时间内是不会暴露了。
因为伊戚，似乎非常擅长扮演人类，并且藏起无法直视的思维模式。
再一次懊恼自己怎么就问出口，纸新娘迫不及待地转移话题。
“所以，你想要我做什么？”它问道。
伊戚看上去并不在意它明显的“逃避”，反应平淡地说出自己的要求：“关于另一个空间，除你以外，知道并且能进去的诡异——只要有消息，都告诉我。”
纸新娘发现他确实对另一个空间感兴趣。
“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它不由得问道。
“那是你们不该自由出入的地方。”黑衣青年意味深长地笑着回答，“那些外来的家伙，会对那里有兴趣的。”
“那就这样，拜拜～”
他不等纸新娘询问更多，看了眼城市夜景，欢快地挥手告别，迈出的下一步就在溢开的黑雾中不见了踪影。
被丢下的纸新娘缓缓抬手，捂住脸。
敢情真把它当下属了吗？！什么都不告诉，不知道诡异也会有好奇心的么？
掌下，纸新娘的神情一如既往的死板。
伊戚安排下来的事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必然有机会找到和竹村狼狈为奸的蛆虫们。
到那时……伊戚会为它制造足够的时间和条件，帮助它向那些家伙复仇。
而现在，裴雁也要向从源头毁了她人生的家伙复仇。
纸新娘会帮助她。
裴雁今年四十岁。
她被拐卖二十年。
她没有委托特管局找自己的家人，因为她是被丢弃的孤儿，养父母将她养大，却在她上大学那年出车祸双双去世。
痛苦绵长又短暂，埋在心底也无法忘却，裴雁努力学习，想成为父母感到欣慰的、对国家有贡献的人。
但裴雁对未来的一切想象和计划，她即将踏上光明大道的人生，都被一场拐卖给毁了。
没有人能理解她内心的绝望，没有人能想象一个人被摧毁的起因是如何荒唐。
——亲生父母的养女看见了她与母亲相似的面孔，害怕自己的位置被夺走，害怕各归各位后自己无依无靠，雇人将裴雁扔给了人贩子。
多么可笑，多么荒诞。
裴雁一直记得自己被扔给人贩子前，听到的那一通电话揭露的真相。
10月20日。
接到上司电话的姜召秋有些迷惑地找到了裴雁。
“裴姐。”她说，“你对亲生父母……有什么想法？”
正在整理桌面的裴雁停下动作，神色平静地看过去。
她表现太平静，但姜召秋也习惯了她这副样子，继续道：“首都那边，有一家人看见新闻，怀疑你是他们丢失的孩子，想和你见一面。”
“不想去我帮你回绝。”她补充。
裴雁沉默了一下，点头：“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