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2005年开始,“蚁族”这个词逐渐开始为大众所知,各种电视媒体、报纸、杂志开始大肆报道,做专题、跟踪报道,把这些居住在城中村的外来人员塑造成一群小可怜,用高高在上的角度俯瞰着、窥视着他们的生活。 对于绝大多数的路家河村租户来说,这样的报道让他们心里头很不舒服,觉得被冒犯、被侮辱。有些人因为不想背上“蚁族”这个标签而搬出了路家河村,有些人虽然没有搬走,但也愤愤不平。 “……怎么就成蚂蚁了?我就愿意在城中村里住着,这边交通方便,生活便利,消费偏低,我就想住在这儿,我一个月赚好几千块,怎么就成社会的弱势群体了?” 这部分人工资不低,或者是想攒钱买房,或者是贪图城中村生活方便才住在这里,这部分人是最不愿意被打上“蚁族”标签的。 而真正因为经济条件不允许才住在城中村的,一部分是刚参加工作的高校毕业生,一部分是在燕市从事低端型体力劳动的低收入人群。 前者关注时事,关注社会热点,关注网络,却不知道自己也成了社会热点群体中的一员。而后者,专注于眼前的生活,不接触网络,不关注新闻,只是偶尔从别人口中听到这些时兴的词语,却只是私下里议论一番,没有他们发表观点的余地。 如果有记者采访他们,他们一定会说,这个城市里,幸好有了城中村,能给他们提供一个便宜的落脚地,可以买到便宜的饭菜,可以让他们攒下更多的钱,邮寄回家里去,攒着盖房、供孩子们读书、给自己赚养老钱。 何秀红这些路家河村的房东们对这些新闻报道也很是不屑一顾,这会儿一群人聚集在路家的客厅里,你一言我一语地发表着对这件事情的看法。 贵婶:“我看这些记者们就是闲着没事干,咱们村有的房子条件是不好,但也有了容身之地不是,在咱们村住着,有吃有喝有住,又没住大桥底下,用他们可怜?” 张翠环:“有多大碗吃多少饭,赚多少钱就过多少钱的日子,这有啥不对的。” 何秀红:“这些记者啊,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说租户们居住条件差,生活品质差,不让他们住城中村了,让他们住哪儿,花高价住楼房吗?楼房租金那么高,辛辛苦苦赚的钱,全都花在住上了,那样就好了?” 路梅香:“瞧那些报纸,把我们村都写成啥了?咱们都在村里住一辈子了,合着咱们一直都住在贫民窟、垃圾场里,我呸!” 何秀红:“像二十年以前,咱们能吃顿白米饭,能吃上一顿肉,就觉得是顶顶好的,幸福得不行,可是在那些顿顿都吃白米饭,顿顿都吃得上肉的人眼里头,就觉得咱们可怜得不行。咱们现在看着非洲人老师吃玉米面,觉得人家可怜,可人家自己乐呵着呢,吃完一顿就不想下顿的事儿,有钱就造,吃饱了就跳舞,整天开开心心的,也许还觉得咱们整天累死累活的过得不好呢。” 大河婶:“谁说不是呢,我瞧着这些人唯恐是日子过得太好 了。最近这些记者们一波一波地来, 我都说了不接受采访, 他们还非得追着我拍,问我把这么差的房子租给租户,会不会心里头不安。我真是恨不能大耳刮子抽他们,租户又不傻,我们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关他们啥事,他们替租户打抱不平,怎么不替租户出钱租楼房去啊?秀红,你那句话说的太对了,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这几位的谈话,代表了路家河村很大部分人的观点,不过,随着所谓“蚁族”概念的持续发酵,作为西关村地区最大的城中路,路家河传出了即将拆迁的消息。 最初,只是在村民之间口口相传着,但因着这些年来隔一段时间就有相关的消息传出,绝大多数村民都持着半信半疑的态度,不太相信这次是真的,但又忍不住愿意去相信。 传言越传越真,直到大半年后,淀海区政府正式公布了路家河村整体拆迁、改建的规划。预计将会在原本路家河村的位置上,建立起一个大型的居民社会,将会以政府的名义,组织村民们搬迁、工程招标。 这项工程,说起来,不算是纯粹的商业行为,而是政府主导的惠民工程,意在改善路家河村居民的居住环境。 不得不说,这样的结果是大肆炒作所谓“蚁族”概念,所带来的。 拆迁代表着一夜暴富,代表着去住楼房,有更好的生活环境,绝大多数路家河村民盼拆迁盼了很多年,原本还对媒体们骂骂咧咧的村民们立时改口,称赞那些媒体们误打误撞地做了件好事。 但是对于路家河村的很多租户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临近西关村的其他村子,这些年陆续拆迁,如果路家河村也拆迁了,他们要么去距离西关村更远的村子居住,要么去住昂贵的楼房。因着路家河村即将拆迁,周边房产紧俏,租金随之大幅度上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