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逸然盯着洛婉清。
他知道洛婉清说得对, 没有更好的法子。
他母亲不会听到朝堂发生的这些事,她也不会知道,张九然曾经那么短暂地、光明正大地出现过。
她可以像过去一样生活, 每日期待女儿回来。
他双唇轻颤,许久,终于只能是抬手, 朝着洛婉清一拜,沙哑道:“听柳司使安排。”
洛婉清颔首, 交代完所有人,她便退回谢恒身后。
谢恒看她一眼,淡道:“你随我上车吧。”
洛婉清很平静,应声:“是。”
她跟着谢恒一前一后上了马车,上车之后, 谢恒也沉默片刻,缓声道:“太子只是颗棋, 他只是后面人推出来保人的。无论是张秋之的死,还是风雨阁的主使,太子都无足轻重。”
“卑职明白。”
洛婉清答得得体, 仿佛张九然的事与她没有半点关系。
谢恒见她油盐不进,想了想, 换了个话题, 公事公办道:“暗阁可有所获?”
闻言,洛婉清动作微顿, 她想起那本名册, 一时不知该不该交。
交上去,可以落实江枫晚死士的身份。
可同时,也会证明她父亲死士的身份。
但哪又怎样?
洛家人已经都去了, 现在活着的是柳惜娘,是改名换姓后的洛家人,就算知道她爹是卧底在崔氏的王氏死士,除了证明王氏在崔氏当年之事上别有用心以外,还会能怎样?
若能扳倒王氏,那李归玉才算彻底失去了依仗。
洛婉清心中一盘算,便有了结果,冷静道:“缴获了一本王氏死士名册。”
谢恒闻言抬眸:“东西呢?”
洛婉清知道谢恒对这东西起了兴趣,伸手去怀中拿册:“在这……”
话没说完,洛婉清就是一僵。
谢恒直觉不对,目光看向她手塞进去的衣衫,皱起眉头:“怎么了?”
洛婉清抓着一把被震成了碎片的纸页出来,脸色极差。
谢恒见状便知道是怎么回事,想了想道:“李归玉今日那一剑如果是针对你,你现在应该死了。隔山打牛,他这个境界,倒也能做到。”
她逃出来时,他那一剑针对的不是她,是她怀中这册子。
千辛万苦带出来的东西没了影儿,洛婉清不免有些愤怒,她抿紧唇不说话,谢恒有些想笑。
谢恒看她脸色,莫名有些想笑,又觉失态。
他低头喝茶,遮掩自己的情绪,淡道:“塞回去吧,别把碎片弄丢了,回头让朱雀找专业匠工粘一粘,或许还能用。”
“是。”
洛婉清低头没有多说。
谢恒想了想,又道:“一夜没睡?”
“是。”
“那就睡吧。”谢恒点了点旁边小榻,淡道,“朱雀日常就睡那儿。”
洛婉清没动,谢恒抬眸,语气带了命令:“睡。”
察觉谢恒态度强硬,洛婉清也不同他僵持,起身倒在旁边小榻上,用被子盖上自己,背对着谢恒。
谢恒见她躺下来,心上软了几分,想了想,低声安抚:“张九然的事,你已做得很好。人各有命数,你切勿挂怀。”
各有命数……
听到这话,洛婉清就想笑。
命数?
什么叫命?
她的命,是上一世流放岭南等死,是张九然拼死改变了这一切。
是她给了她全部内力,是她送洛婉清走上这一条登天路,她给了洛婉清作为柳惜娘最初的一切,到最后,她还要同她说“谢谢”?
洛婉清闭上眼睛,想起张九然最后在光芒中回头,说那句“谢谢”。
谢?
洛婉清之于张九然,有什么好谢?
她救不了她,她改变不了张九然的命运。
她做的所有,仿佛只是看着张九然的命运殊途同归。
上一世张九然死在西北。
这一次张九然死于庙堂。
但不管死在哪里,她终究是死了。
洛婉清拼尽全力做的一切,没有任何意义。
她拼命想为秦珏求一个“血债血偿”,然而莫要说那后面的皇后,或是王氏,就连这推出来的弃子太子,血债血偿,都仿佛是个笑话。
她的血溅了大殿满堂,但在做当权者,却没有一个人看见。
他们只关心,她怎么带刀进来的。
张九然的命,洛家的命,他们的命对于这些当权者而言,就像是路边踩死的蚂蚁。
哪怕拼命用血溅上他们的鞋子,他们都意识不到他们踩死了这些蝼蚁。
这件事,她知道。
在牢狱里,她遇见那个大人,听着他说“如今的大夏,不会因为一个平民之死,就牵动一部尚书乃至皇子”时,她便明白。
可是当张九然以如此锐利的方式,如此直白让她看见这命之高低时,她还是忍不住为之震颤愤怒。
她觉得她要做点什么。
她总得做点什么,才能对得起她这一路攀爬,对得起张九然给过她的一切。
如果到现在,她所有能做的事情,仍旧和以前一样,只是睁眼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