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棠第一次见盛承厉的那天,是庆正九年正月十五,元宵节。 从宁宣王府去皇宫的马车上烧满了炭,温度高到双福进来一下都会流汗,容棠却紧了又紧身上的大氅还觉得冷。 他其实……没那么想去救男主。 刚穿越的时候中一病发作,被系统一诓,便觉得自己是救世主,对这个小说世界有至高的责任跟使命。 但是疼痛入体,病症难捱,在床上半生不死地躺了十多天,容棠自己都不太想活了,更别提救男主。 可系统任务也好,全知视角下想要玩游戏的念头也好,容棠还是去了。 上元节的宫廷是整座虞京最富贵的地方。 珍馐佳肴、美人美酒,帝王将相高坐明台,红粉佳人穿梭园林,灯笼挂在树梢,寒梅开满整座宫闱。 非常好看,设身处地的瞬间,容棠只觉得上辈子看过的古装剧成了真,纸片人也有了生命力。 他将面前活生生的人跟电子书里三两个字符的名字一一对应,便看见了他们的真实,而非一部几十万字小说里编造的虚幻。 他提着宫灯顺着石道行走,一步一咳、三步一停地,绕过所有繁华迷离的殿堂,行到一座漆黑阴暗的冷宫中。 有人发着高热,烧得糊涂,蜷缩在冰冷的被子里,眼角那颗泪痣恍如被点上烛泪,在火光的映衬下灼灼地发着光。 ‘可怜死了。’ 容棠当时第一个念头。 他可能出了声,也可能没有,高热中的青少年本就睡得不安稳,容棠想出去替他找太医,可刚一转身,垂在身侧的手指便被人抓住。 如抓一根浮木般,力道生硬拼命,怕他跑掉,攥得他生疼。 泪痣沾上晶莹的水珠,少年缩在床上,在整座宫廷都热热闹闹、连太监宫女都可以享用一餐美食的夜晚,带着哭腔、沙哑地唤:“娘……” 容棠心说,你在讹我。 然后他就被讹了两辈子。 从娘、到先生、到容棠…… 他自己都记不清什么时候有的转变,也说不清他当孩子看的男主什么时候有了别的念头。 猜疑、忌惮、愤怒、怨怼……以至于最后在一座破庙中、慈悲佛像之下,那般坚定地将利剑刺入他胸膛。 容棠想,他养了一头白眼狼。 他花了七年时间,养出来一头被天道眷顾、生下来就是世界中心的白眼狼。 - 揽月阁在淞园中心湖中央的小岛上,进出都需要坐船。 容棠去的不算特别迟,渡口点着灯笼,周围仍有不少来往的人群,宿怀璟领着他上了一艘停靠在岸边的小舟,带着双福走水路过去,双寿则留在院子里继续收拾。 湖上每隔一段距离就会竖起一根长木桩,桩上点灯,灯影和月影错落在水面,似要将银河都扯下来。 容棠看了一会儿,没忍住,弯下-身将手放进了湖中搅乱水幕 。双福看得心都颤,提醒道:“少爷,湖水凉。” 容棠虚虚一握,稍显怔愣,宿怀璟问他:“冷吗?” 容棠摇头:“还好。” 双福要是不提醒,容棠甚至都忽略了,他这些日子很少会觉得冷。下雨的话宿怀璟就不让他出门,在房间里待着感受不到温差,夜间手炉用得也少,可是如今在淞园,他将手放在春夜的湖水中,竟然也没觉得有多么寒凉。 容棠戳系统:“我身体是不是好了?” 系统无情地打破他幻想:【不可能,这具身体最多再活四年。】 于是容棠便将这归结于天气转暖,湖水也变得暖和一点的原因,没有注意到宿怀璟在听见他回答后松弛下来的眉眼。 湖心岛上四处都有宴席,或临水设宴,或登高饮酒,也或许随处找一棵开着春花的树,席地而坐,铺一张毯子,上几碟糕点凉菜,抚琴或吹箫,三五路人,就足够赏一赏春夜的光景。 容棠以往参加折花会都是为了给盛承厉结交人脉,这时候换一种心情过来,却觉得三皇子是真的会玩,也真的潇洒。 蕙贵妃给幼子强行安上那样大的一个命格,却放任长子长成了一个花天酒地、游戏人间的富贵皇子,若非落入夺嫡漩涡,容棠换一种角度来看,偶尔也会猜测这些人本来的人生该是什么样。 宿怀璟领着他,上了揽月阁。 阁中四层楼,内里中空,一楼搭红台铺红绸,伶人登台唱戏,看客高台饮酒,四周都是刚摘下来的时令花卉,到处都是馥郁香气。 容棠本想去柯鸿雪那桌,行了两步又有些踌躇,不太想看见盛承厉。正犹豫间,宿怀璟遥遥冲沐景序点了下头,转身牵起容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