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娘带着灰色的襻膊从灶房出来,见院中站的人是宋婉,手中的碗筷惊得掉在地上。
宋婉面上带着浅笑,“桂嬷嬷,不请我进屋坐坐?”
桂娘一时都呆了,完全不敢置信。
她和陈久的事一直都瞒得紧,几乎很少人知道。宋婉日常待在桃苑,被老夫人教养,照理她不可能知道的。
桂娘没出声,陈久出声了,“贵主屋里坐,寒舍简陋,贵主可别嫌弃。”
宋婉被陈久领进了堂屋,屋内摆放着一张黑漆四方的梨木桌,桌上放着一壶酒,显然桂娘刚刚拿来的鱼还在锅里烧着。
宋婉坐在了主位上,目光落在刚刚进屋面色失魂落魄的桂娘以及埋着头看不清神色的陈久身上。
“桂嬷嬷,我听说你的丈夫叫赵虎,是金陵四街打更的,这位…不像是个打更的。”
桂娘得知糗事被人知晓,面露惊慌,立马跪身下来,磕头,“奴婢知错,奴婢做了混帐事,请姑娘从轻处罚。”
宋婉面色及声线都极为沉静,“你都这个年纪的人了,何必呢?”
桂娘眸中含着泪水,“是啊,奴婢这个年纪的人何必呢,可赵虎他不是人啊,他把奴婢往死里打,日日还去找那个狐狸精,奴婢是寒了心了,那样糟粕的日子也是过够了。他在外面找野女人,我就敢在外面找野男人,他不要那个家我也不要,我凭什么要一直忍气吞声的过日子。”
宋婉语重心长道:“可你糊涂呀,这样的事要是被人发现,你和陈久是要被浸猪笼的。那赵虎是狎妓,朝廷准许的。你何必为了置这口气,铤而走险?”
桂娘看了眼站在身边的陈久,“起初找他许是置气,可他待我好,慢慢地…就不是了。他把每月的月例全部都交给我,我有难事他也挡在我前面,我着了凉他会去帮我请大夫。奴婢原本之前想跟他断的,后面…就断不开了。姑娘,奴婢丢了大理寺卿府的颜面,奴婢对不起府中的主子。”
宋婉环顾了一下四周,“这家虽小,却收拾得干净,想来你们二人是真打算在一起过日子。”
陈久道:“还请贵主成全我和桂娘。”
宋婉道:“怎么成全?桂娘和赵虎尚未和离,桂娘在旁人眼中就是偷汉子,你就是光棍勾引良家妇,没一个好听的。”
陈久双手紧握成拳,“可赵虎不愿意和离,他父母都已年老,不能做活,若是他与桂娘和离了,谁来照顾他的父母?还有赵成,如今都已弱冠了,也到娶妻的时候,届时聘礼、新房、席面都得花钱。赵虎把银子都花到了那女人身上,根本拿不出钱来,他是绝对不会和桂娘和离的。”
桂娘看向宋婉,“求求姑娘,不要将奴婢和陈久的事告诉夫人、老夫人,若是她们二人知道了,奴婢一定会被赶出府去的。奴婢这辈子没做过什么亏心事,就这一件,仅此一件,还请姑娘宽宥。”
宋婉道:“我也并非咄咄逼人之人,你是我母亲的人我知晓,你对她的话言出必行,日前我与母亲不和,你也与我不和,但你没害到我身上,我也不会害到你身上。但是,你和陈久的事被人知晓,终究是丢我府的颜面。我府虽不是什么公爵豪第,但我祖父及父亲都是读书之人,读书人最好脸面,你们这段时间最好警醒着点。若是糗事被人知晓,府里未必会保你们,反而会叫人秉公处置。”
桂娘磕头言谢,“多谢姑娘,姑娘善心,定有好报。”
宋婉道:“你想与赵虎和离之事,我可以帮你,但我帮人不白帮,你懂我什么意思。”
桂娘面上有些意外,原本她以为宋婉已经打算和原氏摒去前嫌,言和亲近,谁知宋婉竟然是装的,如今还要她背弃旧主,供她驱使。
桂娘道:“姑娘,奴婢…奴婢侍奉夫人多年…”
宋婉道:“你也知道你侍奉她多年,可你和赵虎之事,她不过去你家走一趟使些银子就能摆平的事,她竟也不肯帮你。可笑你把她当主子,她却只把你当奴婢。”
桂娘垂着眼帘,考虑着,犹豫着。
陈久不等桂娘出声,抢先道:“若贵主愿意帮桂娘脱离苦海,桂娘愿意择贵主为主,听候差遣。”
宋婉面上带着满意的笑。
陈久不愧是边关退下来的老兵,识时务,脑子也清醒。
宋婉很欣赏。
她看向桂娘,道:“桂嬷嬷是何意?”
桂娘道:“奴婢愿意听候姑娘差遣。”
宋婉语气严肃道:“记住,择我为主,自当全心全意听我的令。从今以后你是我的人,你有什么难处我自会出手替你摆平,但你若敢叛我,仔细你的命。”
桂娘没想到日常看着温柔随和的宋婉竟有这样狠辣的魄力,今日总算是见到了她的真面目。她藏得太深了。
桂娘总算明白,老夫人为什么不喜欢宋韵、宋茶,就喜欢宋婉。
那两个姐儿不比宋婉聪慧。
桂娘道:“奴婢一定忠诚姑娘,绝不背叛。”
“记得你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