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床上的季楼能感觉到周围的一切。
每天游昕昕都会坐到他的身边,和他五指交错,一下一下,帮助自己活动每一根手指的关节。
她的手掌很柔软,手指有力,肌肤相互接触的时候。炙热的体温透过皮肤传递过来。
她很耐心地对待自己,哪怕无人监督,她也愿意花费很多时间和力气给这样一个瘫在床上的废人做推拿。
她把自己整个人翻过来,捏他的肩膀,一路推他脊背的肌肉,掰开他的双臂往后舒展。
能感觉到她的力度,听到她的呼吸。直到她手心出汗,双方的肌肤都变得黏腻。僵硬的肌肉被放松了,连身体都变得热起来。
她最后握住了自己的脚踝,按着他的膝盖。每一个动作明明都是为了帮助自己恢复。季楼慢慢觉得那里的肌肤很烫,像有炙热的火在烤,细微的电流透过肌肤往里面钻,跳跃着一路触碰他已经灰败的心。
这种感觉其实很怪,特别是在他闭着眼睛不能动弹的时候,触觉变得异常清晰。如果季楼这个时候醒着,能开口,或许会喊这位姑娘停下来。
但他不是说不出话么。只能默默承受着。
被握住的明明是脚踝,却好像有一只柔软的小手探进胸腔,握住了他的心脏。
季楼活了二十七年,从小就是一个冷静自持的人,这还是他第一次搞不明白自己的情绪。
有一点不知道自己此刻心中是难受还是喜欢。
当屋门被人推开。兰姨难听的惊呼声响起的时候。
季楼察觉到游昕昕第一时间扯过被单,替自己遮住了衣冠不太整齐的身躯。她先盖好了自己,才起身和进屋的人解释。
在被被单遮蔽住身体的时候,他心底是感激游昕昕的。自从成为病人之后,他几乎是彻底失去了作为一个正常人的尊严。
每个人对他的身体都很随意,把他翻来摆去,没有人在意他的衣着是否敞露身躯,没有在意他有没有被尊重对待。
偏偏他是一个特别在意这些的人。
那个女孩把被子扯上来,严严实实盖住他的身体,才转身和来人说,“爷爷,我在为他按摩。”
于是季楼知道进来的人中,有自己的爷爷。
很快,屋子里的人都离开了。爷爷苍老的手握住了他的手掌。
季楼听见年迈的爷爷坐在他的身边,对他说了很多很多的心里话。
他说了最近集团中的难事,家族中浮动的人心,背后使绊子的小人。说他最近的身体不太好,却一点也不敢松懈,只能强撑着,做出一副自己还精神奕奕的模样。
在季楼小的时候,他时常被爷爷这样握着手带在身边。在他的心里,一直觉得爷爷就是一座巍峨的高山,是草原上的雄狮,永远坚毅挺拔,威严不动。
是整个家族的脊梁,是自己后背坚实的支柱。
这是他第一次听见季成林流露出这样疲惫虚弱的声音。
他听见那个老人在自己床边窃窃地说,“小楼啊,爷爷还能再替你撑一撑,你快点醒来吧。”
“好想再听你起来,像从前一样喊我一声爷爷啊。”
“爷爷现在的身体大不如前了。”
原来小时候的那座大山已经这样年迈。也会疲惫,也会脆弱,也会因为自己的病倒而声音哽咽。
在那一刻,季楼很努力很努力地想要动一动眼皮。
可惜薄薄一层皮肤似有千斤之重,无论他如何拼尽全力也无法做出一点点哪怕细微的动作。
他没有办法抚慰这位在自己病床边哽咽的老人。
没有办法哪怕轻轻动一动手指,安慰一下这位唯一关心爱护过自己的至亲之人。
深恨自己的无力。
想要醒来。想破开这一层束缚着自己的小小空间醒过来。
最早的时候,他像被封闭在一个小小的盒子里,只有一点混沌的意识。能听得见声音,却感知不到外界。身体好像不属于自己,不懂得冷,也不懂得热,麻木了一般,很难准备感觉到别人对他做了什么。
最近,情况好像有一点点改变。他在慢慢能够更清晰地感知到身边的一切。
没人有察觉到他的变化,几乎所有人都已经放弃了他,不能动弹的身体很难受,肌肉萎缩了,骨头躺得生疼。他经常很想要翻一翻身体,动动手脚。
即便曾经他是坐拥千亿身家的家族掌舵人,能搅弄风云,从者无数。如今却也只能这样憋屈地躺着,说不出话,发不出任何一道命令。只能恳求期待着有谁来帮一帮他,有外力能够帮助他活动一下难受的身体。
时间像被拉扯得无限漫长,不能动弹的一分一秒都在煎熬中度过。
他好像等了很久很久,很少有人靠近他。
最终只有这个名叫游昕昕的陌生女孩。她在每一天完成学业和兼职之后,都会来到自己的床边,不厌其烦地耐心帮他做一套全身康复训练。
季楼发现自己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