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面一时僵持不下, 卓飞尘看了看黎承濯,又看了看沈明欢,最后又与曲正诚面面相觑。
骆修远目露担忧, 忍不住上前打圆场, “黎太子, 明欢说话直,你多担待些。”
黎承濯心中有气, 他舍不得对沈明欢发,正巧骆修远撞了上来。
他冷笑一声,说道“我和明欢之间的事,你插什么嘴你又用什么身份为他说话大祁新帝”
他居然吼我儿子系统夸张地大叫起来, 我儿子,就是你孙子啊, 宿主,快给他点颜色看看
突然儿孙满堂的沈明欢
沈明欢的脸更黑了。
对面的黎承濯敏锐地瞥见了这个画面,他浑身的气势顿时泄得一干二净。
因为自己讽刺了骆修远而生气么
他知道了, 原来这就是沈明欢不愿意当皇帝的原因。
他怎么忘了
沈明欢和骆修远, 是话本故事里传唱的高山流水、生死至交。
黎承濯内心有些酸涩, 他想,可是,沈明欢,我对你也不差啊。
他抛下黎兰不顾一切跟随沈明欢来异国, 赌上身家性命, 这都不配教这人半分动容吗
“好, 是我多管闲事,你与骆太子手足情深,我又有什么资格置喙”黎承濯自嘲一笑, 头也不回地离开。
他知道他不该赌气,沈明欢之能神鬼莫测,黎兰之危还要靠这人来解。他既有求于人,合该低声下气,像骆修启身边的鲁任一样,摇尾乞怜任凭这人呼来喝去。
可他偏偏就是甩脸色走开了,像是笃定沈明欢不会因此对他下手。
黎承濯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这样的表现,真的很像恃宠而骄。
倒也没错。只不过很多人都可以对沈明欢恃宠而骄,那人的责任感高得吓人,并非只独独对他特别。
黎承濯没走多远。
皇宫虽是燕陵中心,可周围大多是世家与重臣的宅子,百姓们都绕着走。
高门大户重礼,也讲究风雅,故而这附近多的是安静清幽的宜人风景。
黎承濯钻进一处无人深巷,毫无仪态地抱头坐在墙角,开始自闭。
他与沈明欢第一场也是唯一一场战役,起源于他的破釜沉舟。
当时黎兰已在连日征战中渐露疲态,大祁镇北军的整体实力仍远胜于他们,若不能先声夺人,越拖只会越不利。
黎承濯何尝不知胜算太小可他没有办法。
无奈之下,黎兰几乎是倾巢而出,连他也亲自披甲上阵。
要么赢,要么死。
可让他诧异的是,祁军居然退了。
在他们士气最盛的时候,祁军的未战先退不仅没让他们更加振奋,反而有一种打到棉花上的憋屈。
还没等黎承濯分析出对方撤退的原因,就发现他们被悄无声息地包围了。
大祁军队人数远远多于他们,分散开了优势便小了。
然而他不得不承认,祁朝的军师是天生的帅才,他妄图主动出击打对方措手不及,却被对方诱敌深入以至孤立无援。
他们必须突围,否则会活活困死在山林。
更奇怪的是,他们每次尝试突围,对方便主动且战且退,待他们体力耗尽之时,又将他们挡了回去。
这与其说是一种策略,不如说是一场游戏
对方明明有能力直接覆灭他们。
而且,黎承濯发现,战至如今,他们双方的伤亡都过于少了。
他一瞬间怀疑,仿佛对方如此迂回,就是想减少伤亡似的。就连将突围时精疲力尽的黎兰军赶回包围圈,对方都不曾下死手。
这太不对劲了。
于是黎承濯卸甲去兵,不顾黎岳与郑卓的反对,孤身一人入了敌帅的营帐。
也就认识了沈明欢。
黎承濯悠悠地叹了口气。
他不如沈明欢,不论是兵法策略,还是领袖气度。
所有将领制定打法的首要目的都是胜利,只有沈明欢要他们活着。
黎承濯抬头,天光已经大亮,今天难得地看见了太阳。
他想起几天前问沈明欢,为何要五队兵马
以他们偷运进来的兵器火药,加上他黎兰精锐,已然胜算不小。倘若是因为谨慎,一千兵马亦足以。
人数一多,消耗便多,动静也大,不利于隐藏,实在是得不偿失。
当时沈明欢怎么回答来着
他说“战术都是其次,能最直观决定胜利与否的,只是人数的多少。若是我仅有一千,陷阵营无惧一战;若是三千,他们会孤注一掷;可要有五千,他们便心生怯意。”
“我要的,就是他们不战而怯。”
黎承濯想着想着,不自觉流露出笑意。
沈明欢啊,虽然有时候很气人,可他从来就是这么一个正直赤诚、心地善良的少年。
黎承濯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