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盏瓦灯,昏黄的灯光,在风中直晃,就好像代表了那老人的生命。 一件破棉被挂在门后面,门缝里不断地往里面漏着雨水,水一直流到角落里的竹床床脚。 李一平此刻就睡在这张床上,湿透了的衣服已被脱去了,身上虽已盖着床又厚又重的棉被,但他还是冷得直发抖。 老人不在屋里,李一平用尽平生力气,才挣扎着下了床,紧紧裹着棉被,这棉被好像比他亲军督卫府门口的石狮子还重。 他一步一捱,捱到窗口,窗子是用木板钉成的,他从木板缝里望出去,窗外竟是个很大很大的园子。 庭园深深,远处虽然灯光辉煌,却照不到这里,黑黝黝的林木在雨中看来,仿佛幢幢鬼影。 李一平打了个寒噤,暗问自己:“这究竟是什么地方?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一点孤灯,自幢幢鬼影中飘了过去,似鬼火? 李一平的腿有些发软,身子倚在窗沿上,无边的黑暗中,竟传来一缕凄迷缥缈的歌声。 “人间的月夜, 在梦里找寻。 仙灵的一笑, 谁分得出是梦是真?” 鬼火与歌声却近了,一条模糊的白影,手里提着盏玲珑的小晶灯,自风雨中飘了过来。 这身影是窈窕的,湿透了的衣衫紧贴在身上,披散的长发也紧贴在身上,灯光四射,照着她的脸。 她的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灯光也照着她的眼睛,她的眼睛空洞而迷惘,却又是绝顶的美丽,空洞加上美丽便混合成一种说不出的妖异之气。 李一平简直不能动了。 这鬼气森森的庭园,这幽灵般的人影…… 突然,“吱”的一声,门开了,李一平骇极转身,那老人柴衣笠帽,足踏着钉鞋,不知何时已走了过来。 李一平扑过去,一把抓住他,道:“外……外面是什么人?” 老人眯着眼一笑,道:“外面哪里有。人?” 李一平推开门瞧出去,庭园深深,夜色如墨,哪有什么人影。 那老人眯着的笑眼里,似乎带着些嘲弄,又似乎带着些怜悯,李一平一把揪住他的衣襟,颤声道:“这……究竟是什么地方?你究竟是谁?” 那老人悠悠道:“谁?只不过是一个救了你的老头子。” 李一平怔了怔,五指一根根松开,倒退几步,倒在一张破旧的竹椅上,满头冷汗,这时才流下来。 那老人道:“你累了,实在太累了,不该胡思乱想。” 李一平两只手紧紧抓住竹椅的扶手,道:“但我明明……我明明瞧见……” 那老人凝注着他,道:“你什么也没有瞧见,是么?什么也没有瞧见。” 李一平忽然觉得他眼睛里似乎有种奇异的力量,情不自禁,垂下了头,惨然一笑,道:“是,我什么都没有瞧见。” 老人展颜笑道:“这就对了,瞧见的越少,烦恼越少。” 他将手里提着的小锅放在李一平面前桌—上,道:“现在,你喝下这碗酸辣汤,好生睡一觉,明天又是另外一个日子了,谁知道明天和今天有多少不同?” 李一平惨笑道:“是,无论如何今天总算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