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青娘哄睡了虎哥儿,她轻轻拍着孩子的后背,刚要带着孩子回屋,就见一道端庄的身影走了过来。 “周夫人。”青娘轻声唤着她。 “虎哥儿睡着了?”沈归仪唇角含笑,与青娘温声问道。 “是,刚才一直缠着我陪他去院子里捉萤火虫,好容易才把他哄睡。”青娘也是笑着,经过一些时日的相处,孩子与她已是日益亲近了起来,尤其这两日,已经愿意喊她“娘”了。 沈归仪的目光落在青娘怀中的虎哥儿身上,就见那孩子睡得正香,清秀的脸蛋上眼睫毛又黑又长,鼻梁则是十分挺拔的,既像父亲,也像母亲。 沈归仪久久地看着孩子的睡容,在这一刻,久远的记忆袭来,她几乎都要忘了是多久以前,她的怀中也曾抱过一个小男孩儿,那个小男孩儿如眼前的孩子一样,身上也流淌着大燕人和大梁人的血。 “我曾经也有过一个儿子,”沈归仪望着虎哥儿的小脸,却是很轻声地吐出了一句话来,青娘听着心里却是一惊,她并无意探得沈归仪的隐私,何况周臻臻是家中的独女,沈归仪又怎会还有旁的孩子? “那个孩子在很小的时候就夭折了,这么多年过去了,我都不敢去想他,是我对不住那个孩子。”沈归仪的声音哽咽了起来,透过虎哥儿的小脸,时光仿佛回到了三十年前,回到了那个孩子还在她怀中的时候。 青娘不敢开口说话,好在沈归仪很快就恢复了心神,她用帕子擦了擦自己的眼角,与青娘有些歉疚地开口,“瞧我,也不知道是犯了什么迷糊,怎么就和你说起了这些陈年旧事,可能……是虎哥儿和那个孩子长得有些像,勾起了我的心事。” “夫人,都是当娘的人,我能想到您当时的心情,”青娘安慰道,“您虽然失去了一个儿子,但还有一个乖巧的女儿,臻臻小姐性情温和,有她在您身边,您依然是好福气的。” 沈归仪笑了笑,说,“多谢你安慰我,时候不早了,快些带着虎哥儿去歇息吧。” 青娘抱着孩子别过了沈归仪,母子俩的身影隐在了小院中。 沈归仪默默站了一会儿,刚要转身离开,就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向着自己走了过来,她抬眸看去,见来人正是鹂儿。 “鹂儿,怎么了,这样慌慌张张的。”沈归仪问道。 “夫人,”鹂儿眼底有着几分惶恐之色,小心翼翼的开口,“不好了。” “怎么不好?出什么事了?”沈归仪的心瞬间提了起来。 “夫人,是从燕京那边传来的消息,凉州城里现在都传疯了,外面的那些人说完颜大将军不是真正的大燕人,他是梁人的孩子,他的生母是梁人。” 沈归仪听着鹂儿的话,面色登时变了,她一把攥住了鹂儿的手,声音都是颤抖了起来,“你说什么?完颜将军……他的生母是梁人?” “是啊夫人,这消息多惊人啊。” “这是谁说的?这消息可能当真?”沈归仪的嗓音沙哑,整个人神情激荡,几乎要将鹂儿吓坏了。 “奴婢也不知道这个消息从究竟是谁传出来的,只不过现在大家都这么说,夫人,若这个消息是真的,那完颜将军可就惨了,咱们……咱们又该怎么办呀?” 沈归仪似乎压根没有听见鹂儿后面的话,她的脸色惨白,只喃喃的开口,“他的母亲是大梁人,他身上有着梁人的血……” 沈归仪似乎想起了什么,她的脚步有些虚浮,只不得不扶着桌角才能稳住自己的身子,她的眼睛里浮起了泪花,只喃喃自语道,“我真蠢,我怎么一直没有想到,我真蠢啊……” “夫人,您在说什么?”鹂儿有些担心的上前扶住了她, “我没事,鹂儿,”沈归仪慢慢地在椅子上坐下,她勉力稳住了自己的心神,与鹂儿低低地说了句,“我有些头晕,你先下去,让我自个待一会。” 鹂儿有些担心地看了她一眼,到底还是退了下去。 沈归仪坐在那儿,心里却是想起了完颜显峰,她静静地回忆着他的容貌,他的眉毛,他的眼睛,他的鼻子……这些都是那样的像他的父亲,可他的下巴,他的嘴唇,又是不是像她呢? 沈归仪又想起了虎哥儿,那个孩子的眉眼间,分明像极了那个孩子,那个还在襁褓中,就被她丢下的孩子…… 沈归仪几乎想出了神,就连周远之走到她身边时她也不曾发觉。 “在想什么?”周远之低低地问道。 沈归仪回过神来,看见丈夫,沈归仪连忙站了起来,上前道:“夫君,你怎么出来了?” “睡不着,出来看看,”周远之望着沈归仪的眼睛,低声道,“你得知了完颜显峰的事,是吗?” 沈归仪一怔,“夫君,你也听说了吗?” 周远之在椅子上坐下,点了点头,“完颜显峰的身份势必会在朝堂上掀起一股血雨腥风,那些不满他的人定会拿他的身世来做文章,只怕就算皇上想保他,怕也保不住了。” “夫君,你,你说他……会是那个孩子吗?”沈归仪的视线模糊了,她的声音轻颤着,好容易才吐出了一句话,“我能认下他吗?” “你不要做傻事,我曾听说他母亲偏爱他大哥,这件事兴许是他母亲为了保住长子的身份,故意散发的谣言,就算他真的是那孩子,正因为你,极可能让他失去大将军的身份,你觉得他会不会认你?” 听着周远之的话,沈归仪眼中的光黯了下去,她失神般的坐在了一旁,有许久都不曾说话,直到周远之的咳嗽声响起,沈归仪方才如梦初醒般,上前为丈夫拍顺着后背。 “我们夫妻多年,我一直没有问过你,你当年……又为何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