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嫂子看向了自己的丈夫,待看见丈夫与自己轻轻点了点头后,崔嫂子的眼睛里登时闪烁起了泪花。 她什么也不曾说,只看着女儿慢慢地将那个陌生的男子带到了自己面前。 她上前挽过男子的胳膊,故作寻常般带着他向着自家的毡房走去,一些与崔家相熟的大梁人瞧见了,也都是纷纷闭上了嘴巴,什么也不曾说。 最后,场地中只剩下了一个大梁人,被那木哲命人带走了。 青娘来到崔嫂子家的毡房,刚进去就见里面的光线有些昏暗,只在桌子上点了一盏油灯,崔嫂子和妞儿的眼眶都是红红的,崔老太太也是强撑着坐了起来,三个人都是守在塌前,那塌上躺着一个人,青娘走近了些,看清楚了那人的面容。 “他受了伤,也不晓得怎么忍住的,硬是没表露出来,直到咱们将他带了回来,他才倒了下去。”崔嫂子忧心忡忡的模样,瞧见了青娘,遂是掀开了被子,将郑逢时的伤腿露了出来。 “我给找了药敷了上去,也不晓得有没有用,青娘,你快来瞧瞧。”崔嫂子催促着。 青娘俯下身,望着郑逢时昏睡的面容,低低地喊了两句“将军”,郑逢时却都是毫无知觉,仍是昏昏沉沉地睡着,青娘抚了抚他的额头,万幸,他并不曾发烧。 “我现在就去山上找药,崔嫂子……劳烦您了,您好好照顾他。”青娘想起崔嫂子家的牺牲,只觉得一颗心酸酸涩涩的,充满了不忍。 崔嫂子也是噙着泪,喃喃道,“我明白我当家的心意,他是情愿用自己的命来顶下将军,你放心,我会好好看顾他,我现在……就怕那些大燕人会认出来他不是我男人,会把这件事说出去。” 青娘的心里也是一个“咯噔”,只得安慰道,“嫂子,您一家人平日里和大燕人也不怎么来往,他们对你们也不熟悉,应该没事儿。” “希望吧,我们一家人倒没什么,只要能保住将军……”崔嫂子说到这却是止住了,她看向了青娘,似乎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 “青娘,你不要怪我多嘴,你平日里和大燕人走得近,谁家遇见事儿都见你去帮忙,你……”崔嫂子咬了咬牙,终是说了出来,“你可千万不要把这件事说出去啊!” “嫂子,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青娘心里一酸,一颗心就好像被人撕成两半似的,她帮大燕人,因为她的丈夫和儿子都是大燕人,她帮大梁人,因为她自己是大梁人,但结果两方的人却全都不相信她。 崔嫂子不说话了,青娘眼头一低,将所有的情绪全都压下,离开了崔家的毡房。 夜很静。 崔老太太带着妞儿已是睡着了,崔嫂子也是偎在一旁打起了盹,青娘端着汤药守在榻前,将郑逢时的后颈微微垫高了些,舀起汤药一点点地喂着他饮下。 蓦地,郑逢时在昏睡中咳嗽了起来,青娘连忙放下了药碗,拍顺着他的胸口。 郑逢时睁开了眼睛,透过昏暗的烛光,他看着青娘的面容,低哑着声音说了句,“你又救了我一次,我这又欠了你一份人情。” “没有,将军,救你的是崔家的人,我只是举手之劳罢了,”青娘看着他苍白的面容,心里也是不忍,继续问道,“将军,您怎么会来寨子?” 郑逢时闭了闭眼睛,叹了口气,“大燕人到处搜寻我,是一个老大爷把我带了进来,可没两天那些大燕的杂碎就晓得了我在这里。” 郑逢时目露回忆之色,“那木哲带人过来的时候,有个汉子和我说,他来替我,我说不成,他说……”说到这郑逢时微微顿了顿,面上浮起一丝苦涩,“他说,我一定要保住我这条命,北境的老百姓还在眼巴巴地等着我打跑大燕人……” 说到这,郑逢时觉得自己再也说不下去了,闭上了嘴巴。 “将军,”看出了郑逢时眼中的苦涩之意,青娘的心里也是酸酸的,只轻声安慰着他,“你不要辜负他们的希望,要好好保重身体,早点好起来。” 青娘说完,端起了汤药,又是小心翼翼地将药汁喂进了郑逢时的嘴中去。 郑逢时将汤药喝下,他向着青娘望去,又是哑声吐出了一句话来,“我还没问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郑逢时说完皱了皱眉,“你不是说回家乡去了?你这事不地道,你骗我?” “没有,”青娘连忙否认,却又不晓得该怎么解释,她生命里最重要的两个男人都在北境,她实在是割舍不下。 “我,我想留在北境,试试有没有机会,能阻止这场战争。”青娘低下了头,很轻声地将自己的心声吐露了出来。 郑逢时几乎要被逗笑了,可看着青娘眼底的哀伤,那些笑意便露不出来了。 “我知道挺可笑的,我也知道自己没什么能耐,阻止战争简直是痴人说梦,可我……”青娘慢慢的抬起头,仍是很轻柔的声音,继续说道,“哪怕只有千分之一,万分之一,千万分之一的希望,我都愿意去试一试,总有一天两国可以不再打仗,边境的百姓都能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再不用今天你杀我,明天我杀你。” 青娘说到这,眼睛里浮起一丝憧憬之色,到了那个时候,她就可以和她的丈夫和她的孩子在一起了,他们一家三口可以堂堂正正的活在这天地间,她的孩子不会被大梁人骂作“大燕人的野种”,也不会被大燕人骂成“大梁人的贱种”了。 郑逢时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留意到郑逢时的目光,青娘心里一怔,小声问了句,“我的话,是不是很可笑?” “不,”郑逢时的脸上倒是从未有过的郑重之色,“你的话不可笑,青娘,平日里倒是我小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