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人街的小院里,苏眉的尸体躺在床上,屋里的冷气调到了最低,床上也堆满了用塑料袋装好的冰块。
我在这间房里坐了整整一夜。
袁乘风开始还想跟我说点什么,见到我的神情以后,也就是拍了拍我的肩膀,帮我带上了房门。
苏眉死了,我不是没有想过,她会死在我的手里,但我真的没有想过,她会这样死在我的手里。
如果是三年前,苏眉的死,或许会让我如释重负般的解脱。
毕竟,我曾经对她是那样的爱恨交织,她带给我家庭的灾难,带给我个人的伤痛,曾经令我有一段时间偏执的认为,无论我怎么报复她,都不为过。
现在苏眉这样死在我的手里,你说我很难过吗,好像不是,也许,我只是麻木了而已。
我只是觉得,人生,真他妈是个操蛋的玩意。
几天前的苏眉,展厅里的那个苏眉,她的脸上,有光。
那是一种对生活的热爱,一种希望的光,她已经彻底的变成了另一个人,美丽知性,有追求,有担当。
但是几天之后,她就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而把她推向死亡的,就是我。
令我感觉操蛋的,是我居然并不感觉有多么愧疚,天下皆为棋局,无人不可入竅。
苏眉只是一枚被放弃了的棋子而已。
突然之间,老段的话在我耳边轰隆隆的响起:“聂哲,你要明白一个道理,成为判官并不悲哀,与判官亲近的人,才是悲哀...”
与其说我坐在房里的这一晚,是为亲手杀了苏眉而难过,不如说,我是在消化这一晚,老爱德华带给我的震撼。
还有最后,这个蹊跷的“投名状”...
我抱着苏眉的尸体离开庄园的时候,闲聊般的问他,说你对中国文化,感兴趣吗?
那老头连连摆手:“不不不,亚洲文化太古怪,我是真学不来...”
那就有意思了,对亚洲文化一窍不通的人,说出了蹩脚的“投名状”三个字...
当时,我站起身来跟他告辞的时候,他分明也起身准备跟我握手,在那时,他并没有提出什么投名状的意思。
一切,都发生在他接了那个电话之后。
难道,这一切都是别人指点他,让他对我提的要求?
那这么说,难道当时庄园里,还有别的重要人物在?
谁能指点“饥荒骑士”,赫兹家的家主做事?是瘟疫,还是战争?
今晚他对我提到的一切,让我受到的震撼太大,甚至有短暂的片刻,我有一种失了智的颓丧感。
难怪老段口口声声说我将与神为敌,难怪老段布局多年,准备杀身成仁,让我提着他的人头加入光明会,难怪他那次会破天荒的对我哀求,说聂哲你帮帮我,我们没有时间了...
神一样的老段,他在监狱里待了二十年,却像是对整个光明会了如指掌一般。
难怪他总是要求我心狠手辣,广造杀孽,难怪他口口声声说的就是,他要的,不是一个好人...
他的每一步棋,都摆在了光明会的死穴上,他活生生的造出了我这么一个杀神,把我拱手送到光明会的面前,给了他们一个“死亡骑士”。
老段没有考虑过,我会变节倒向光明会吗?
今天那个老爱德华提出来的一切,我相信只要是个正常人,就会心动。
无限的生命,众生之上的神。
自古以来,全人类所有人最大的追求,超脱时间的限制,永恒无限的生命。
最关键是,当你面前盘桓着一个如此强大的对手,你有多大的机会能击败他们?击败他们,等于你亲手放弃永生。
这一夜,我心潮澎湃。
我就像在做一张从未有人做过的试卷,这张试卷没有中间选项,一是生,一是死。
它就那么摊开在你的面前,让你自由选择。
往事历历在目,如走马观花一般在我脑海中闪现,我生命中的那些难忘的时刻,那些百折千回的过往,就像在和光明会的邀约做一场拔河一样,将我扯的东倒西歪,一会在左,一会在右。
我忽然很挂念红衣,很挂念我的小聂风,不知道他们过的好不好。
这段时间以来,我总是强行压抑住对他们母子的思念,因为我怕对他们的挂念越多,就会让我的立场越不稳,到了需要献祭自己的那一天,终会硬不下心肠,无法迈出那决绝的一步。
我没有喝酒,虽然我现在已经很难喝醉,但我还是想尽量保持清醒的头脑。
我记得很清楚,我抱着苏眉的尸体离开庄园时,老爱德华随着我一起,步行在青翠的草坪上。
他笑的很欢愉,他说:“之前我还不相信,但我现在信了,你真的就是那位我们期待的死亡骑士...”
我笑看着他:“哦?为什么这么说?”
他指了指苏眉的尸体,对我笑道:“是你面对死亡的态度...聂先生,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