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丁铃在深夜返回到柳州市的安隆酒店的时候,市委书记赵春来已经在这里等候很久了,租来的劳斯莱斯刚停在酒店正门口,这个将近60岁的老人,就笔笔直的跪在了车门边。
我放下车窗,笑着说:老哥,你要跪也得往后面点跪啊,你这样,我连车门都打不开啊...
赵春来貌似有些艰难的向后挪动了几下,给我让出开门的空间,我打开车门笑眯眯的望向他:“几个意思?”
赵春来一把鼻涕一把泪,貌似苦大仇深,受尽了冤屈:“聂先生,拉甲坡煤矿的事情我是真不知情,都是那个王志东,他欺下瞒上,胡作非为!”
我坐在车上,饶有兴趣的看着面前七情上脸的老人:“赵书记,老狐狸啊,你把我堵在这酒店大门口一跪,是怕私下里见我吗?”
赵春来浑身上下打了个肉眼可见的哆嗦,苦着脸,也不接我的话头,就是一味向我恳求,说着些告饶的话语。
我钻出车门,看看深夜街头寥落的行人,对赵春来说,行啦,别演戏了,老子又不是查贪污腐败的,你怕个锤子...
说完我头也不回,不再理睬跌坐在地的书记,返回酒店。
丁铃跟在我身后,我进房之前微笑着跟她说了句晚安,顺手带上了房门。
自从三年前我从泰山下来以后,就再也没跟丁铃睡在一起过。
曾经最能抚慰我的两件事,一件是跟胖子喝酒闲聊,如今他已经走了三年了,一件是什么都不干,就拥抱着丁铃,现在她还在身边,我却只能拒她于千里之外。
......
躺在床上,我百无聊赖拿起手机,打开抖音,开始看老段的视频。
以前我从没想过老段会出狱,给我的感觉,他就像长在了监狱里一样。
等他出来以后我倒是想过他会干点什么,我想过他会重出江湖,接受万人朝拜,我想过他会坐着他的湾流,围个白头巾,满世界瞎逛,就像个真正的土豪。
你就是打破我的头,我也想不到这货会在网上开直播,立志要当一个网红。
他的网名叫“遛狗的阿段”,每天都会发几条在泰山上逗狗遛鸟,玩的不亦乐乎的视频。
我看着他从不间断,辛辛苦苦运营了三年的账号,上面那可怜的200来个粉丝,就一脑门的包。
但我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快乐,那种快乐无法言说,就像...就像曾经我在卤味店,看着胖子在柜台里一边切卤味,一边跟客人闲聊的那种快乐。
我每年都会去泰山的小院里待几个月,对于我来说,那个小院就是一个真正的圣地。
那里有一身故事说不完的老段,有恨不得跟他穿一条裤子的李大王二师兄弟俩,有一满屋子的书。
那些不是普通的书,那两间屋子塞的满满当当的,是正儿八经的的一部中华文明近代史,真正的,未经粉饰篡改过的近代史。
我找出过老段说的那一本记载着历任判官生平的羊皮册子,册子很大,其实内容并不多,任何人做的任何事,都是三言两语写完,力求简洁明了。
比如有一篇,记载的是第28任判官,有一个相当帅气的名字,叫许惊鸿的:
“1944.11,斩杀汪精卫于日本名古屋,汪罪:叛国求荣,伐害忠良,判斩刑,随从二十七人,家眷一十四,尽斩...”
要不是看了这本羊皮册子,打死我也想不到,这个中国近代史上有名的大汉奸伏诛,居然是判官干下的事。
这一本羊皮册子,直把我看的是热血澎湃不能自已,我特意直接翻到最后,想看老段的事迹,却发现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老段告诉我,只有待判官死后,才会由这个天下一门的传人,记载他的平生,见我似乎略有遗憾,他还笑呵呵的安慰我,说快了,快了...
老子快你妈!
能不能不要这么视死如归?!你他妈要死,能不能大展雄风,去跟那个光明会拼个你死我活,宰他几十百把人,就像胖子那样轰轰烈烈?!
你他妈要我动手,还一副浑不在意,杀身成仁的叼样,你有没有想过我怎么想的?!
这些话我都没说出口,我看着眼前这个一脸佛系,身上再也感受不到半点枭雄气息的花甲老人,想到他那个狗屁不通的“计划”,想到他终有一天要死在我手里,我就像活吞了一只老鼠一样恶心。
视频里老段身边的狗又多了,怕不足有七八条了,都是他收留的流浪狗,还有一只长得挺像狼,也不知道泰山上有没有狼。
那些狗围着老段上蹦下跳,整天没事就撒丫子满山乱跑,活的如老段一样自由自在,无忧无虑。
我忽然觉得人不如狗。
这几年我过的不好,心里压着太沉重的事,我一想起老段说过的,找一个合适的时间,杀尽身边所有人,加入光明会,我就恶心,我就想吐。
我鄙视他这个计划,但是我很清楚,这个世界上只怕没有几个人会比老段更了解这个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