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家三口人这一被关, 就关了整整十日。
十天后中午,门外传来门栓被拉动的声音。崔起与徐莲儿都已麻木了,当作又是来收餐碗送饮食的人,并未在意。他们这几日一直休息得不好, 精神十分萎靡, 闭着眼倚在墙边养神。
然而等了一阵, 也没听到收拾碗筷的声音, 反倒是崔曦惊讶地“啊”了一声。
“梁、梁都督”
崔起和徐云儿立刻睁眼,向门口望去, 站在门口的不是梁阑玉又是谁
“梁”崔起如同见了食物的饿狼,立刻从铺上弹起来。连徐莲儿也不顾矜持了, 着急忙慌想跑过去拉住梁阑玉。
两名甲士立刻上前,面露凶色挡在他们面前。夫妻俩被拦下, 无法靠近梁阑玉,只能尴尬又焦急地站在原地。
不过令他们倍感惊喜的是,奴仆搬来了蒲垫和几案,梁阑玉在门口坐下了她是来跟他们谈话的她终于愿意跟他们说话了
崔氏夫妇立刻朝着梁阑玉下跪行礼, 连大气都不敢喘, 就怕做错了什么又让梁阑玉又掉头就走。而崔曦知道这场谈话没她什么事,行礼过后,又缩回角落去了。
梁阑玉也不着急开口,而是先打量了这对夫妻一会儿。
十天的时间,尚不至于把这对豪族夫妻的心气全磨没。即使条件艰苦, 他们仍然维持着体面, 头发和衣服都理得十分整齐。然而他们的傲气已然大为消减。
崔起再不是初次见面时那副高冷模样,反而满脸写着谨小慎微。徐莲儿也失了往日雍容气度。
看来被晾着的这几日,他们已经弄清楚自己的分量了。
片刻后, 梁阑玉开口问道“崔家主,我问你,在军田附近破坏水车、焚毁房屋的事,是你命人做的吗”
如果这是崔起被抓的第一天,他一定不会承认,因为他知道梁阑玉手里没有证据。但有了上次梁阑玉掉头就走的经历,他再不敢否认。
他喉头滚了几下,最终低下头道“是。草民一时糊涂,愿受责罚。”
梁阑玉又问“崔氏究竟强占了多少军田”
崔起叹气“约七千亩。”
“是不是你们胁迫官员将土地强卖给你,并且伪造地契”
崔起破罐子破摔道“是。”
眼下别说是他真做过的事了,哪怕梁阑玉栽赃给他的罪名他也得认。被关了这么多天,他们听不到外面的动静,但都督府的人不慌不忙的,可见外面没有人能救他们。要么是崔氏族人压根不知道他们落到了梁阑玉手里,要么是族人知道了也不敢闹、不想闹。
所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便是他们眼下的处境。
崔起下拜道“都督,一切都是草民的错。草民愿任凭都督处置,也会竭力说服族人归还所有土地只求都督放了我的妻女吧。她们是无辜的,这些事她们都不知情啊”
梁阑玉只是笑了一下。崔曦知不知情她不确定,但要说徐莲儿是无辜的,那就是把人当傻子哄了。
她不紧不慢道“我对处置崔家主并无兴趣。至于军田的事么眼下似乎已不用崔家主去说服族人了。”
崔起茫然这是什么意思
梁阑玉道“已经有崔氏族人答应,会把崔家霸占的所有土地全部如数归还了。”
崔起和徐莲儿同是一愣,不解地看着梁阑玉难不成梁阑玉拿他们的性命做要挟,去和族人谈判了
梁阑玉从怀中掏出一张契书,摆在几案上,向前推了推,示意崔起和徐莲儿自己看。
崔起夫妇小心翼翼地上前。之前他们也见过两份契书,分别是张家和梁家写的。而这一份,变成了崔家,契书上也承诺了在几个月内分批归还各处土地。
两人看完契书的文字,目光同时下移,想看看他们不在时是谁做主立了这份契。当看到立契人的名字时,崔起忽然瞳孔一缩,抬头震惊地看向梁阑玉。
徐莲儿更是捞起那份契书贴到眼前看,仿佛不敢相信一般崔远
梁阑玉将他们的反应尽收眼底,淡然道“老实说,我本无伤害你们的意图。只因你们处处与我作对,我才想给你们个教训罢了。可是眼下,我也许没法放你们回去了。”
崔起已然意识到了什么,喉头发紧“都督这是何意”
梁阑玉意味深长地一笑“崔公和九娘可知,我那日缘何会在那条山路上拦截你们”
崔起与徐莲儿目光再次回到那张契书上,神色骇然。
这几天他们想了无数种可能。他们知道一定是身边出现了叛徒,将他们的行踪泄露给了梁阑玉才致使他们被捕。不过他们最怀疑的是某些奴仆,毕竟那些个下人最是低贱,也最容易见钱眼开。
他们几乎把身边所有人都怀疑了遍,也不是没有怀疑崔远,但没有将崔远当成重点怀疑对象以往崔远再怎么反对他们,那也是关起门来自家的事。同为崔氏族人,崔远竟然会为了谋夺家主之位,将梁阑玉牵扯进来
此人之无耻,简直远超他们的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