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凌晨, 张召天没亮就出发,亲自进城, 前往拜见梁阑玉。
梁阑玉起床后不久, 下人进来通报“都督,张氏家主在府外求见。”
“张召亲自来了”梁阑玉问,“他带了几个随从”
“禀都督, 只带了两个。”
“哦”这阵仗比昨天张康来时小多了。看来张氏已彻底认怂, 连撑场面的事都放弃了。梁阑玉满意道“那就带他进前堂吧。”
不多时,张召走入前堂,梁阑玉已经在堂上坐着了。
张召恭敬地行礼“草民张召,参见都督。”
梁阑玉看清他的打扮, 不免有些意外张召不仅随从带的少,甚至还穿了一身粗布麻衣, 像个平凡的老农。倘或在外面见了, 都认不出这是张氏家主。
穿成这样, 难道是为了展现他的谦卑不,不对。谦卑没必要这么展现。这更像是他故意低调, 隐匿身份,不想被别人知道他来都督府的事。
那他是想瞒着谁总归不会是他自己的族人。难道说崔家他不想让崔家知道他来这的事
思及此处, 梁阑玉脸上不由绽开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看来, 今天的谈话, 应该不会让她太失望。
梁阑玉开口“张公快快请起。”又吩咐奴仆“快给张公看座。”
奴仆忙将蒲垫和几案端上来,又给张召送上酒水点心。
张召并没有立刻开口,而是先端起酒杯慢慢地喝。他心中仍有很多疑虑和纠结, 难以下定决心。梁阑玉也不催,同样地饮茶吃点心。张召来得太早,她早饭都没吃呢。
终于, 张召放下酒盏“草民今日前来,是想请问都督,究竟要如何才肯放了我的族人”
梁阑玉微笑,语气温和“我以为张公已经明白了。”
张召顿了顿,道“还请都督明示。”
梁阑玉不语,只是微笑地看着他。她越笑,张召心里就越忐忑这小小女子,气场怎会如此厉害简直天生就是个当官的料
两人僵持片刻,终是张召败下阵来,开口道“是。草民有一事向都督禀报数日前,崔氏曾派人来我庄上。都督征走了他们的土地后,他们心有不甘,妄图煽动我们一同抗衡都督如此无礼的提议,草民当场断然拒绝”
梁阑玉微微挑眉。她没有要搭腔的意思,继续慢慢嚼着点心。如果张召只想说这些,那可远远不够。
张召感觉自己的额头已经渗出汗水了。他的猜测没有错,梁阑玉果然是知情的,她那副放松姿态的神情,更让人觉得一切尽在她的掌握中。
张召只得接着道“损毁水车,破坏屯田,定是崔氏所为崔氏无状,如此藐视朝廷,藐视都督,罪无可恕请都督务必将其严惩”
梁阑玉深以为然地点头“确实无状。那么,依张公所见,我该怎么惩治他们呢”
张召咽了口唾沫“当当杀鸡儆猴以儆效尤”
他一面说,一面悄悄观察梁阑玉的反应。他亦想知道,梁阑玉究竟是怎么想的。
听了他的话,梁阑玉笑着拊掌“张公所言甚是杀鸡儆猴,真是个好主意”
张召脸皮僵硬地抽动了两下,也想跟着笑,却又笑不出来。这哪里是他的主意呢他只是在尝试揣摩梁阑玉的想法罢了。
梁阑玉道“本督向来宽厚,奈何有些人,得寸进尺,实在可恶看来,唯有把那些带头惹是生非的处置了,才能保郁州的安宁,保我大齐的安宁。张公,好主意啊”
张召的脸更僵硬了。他明白梁阑玉果然对崔氏动杀心了
他并不同情崔氏,崔氏自作自受,非要招惹梁阑玉,还想拖着张家下水,活该
可是,同为郁州豪强,他难免有种物伤其类的恐惧感梁阑玉真的只对崔氏动杀心了吗对付完崔氏,下一个又会是谁呢
梁阑玉见张召神色惊疑不定,还不停用袖子擦汗,便知他内心极度不安。
她和颜悦色地问道“今日张公肯对我献忠言,我亦愿与张公坦诚相待。我见张公神色彷徨,可是心中有何疑虑不妨说来听听。”
张召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问道“草民想知道,都督可是打算收回郁州所有的军田”
这个问题让堂内陷入了短暂的安静。张召连大气都不敢喘,等待梁阑玉的回答。明明只过了几秒,他却仿佛等待了几年之久。
终于,梁阑玉开口了“军田是国之根基,更是民之安泰。本督为国收回国财,难道不该吗”她最后三个字说得很慢,语气虽不重,却掷地有声。
张召心头咯噔了一下,仿佛有块一直悬着的大石落下来,虽压得心头极沉,却也踏实了梁阑玉终于承认了她果然从没想过要一部分就收手,五万亩军田,她一寸一毫都没打算放弃
这对张氏而言,当然不是好消息但,如果梁阑玉否认,只会让张召的心里更忐忑,因为他知道梁阑玉在骗他。而现在这个回答,至少让他相信,梁阑玉今天确实愿意跟他说实话了
张召用力咽了咽唾沫,使自己的喉咙不要如此发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