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战,是尔准西姆,成为南诏剑神后,首次面对死亡。那一天,冷月初升,玄月如钩。听,南疆山麓之间的细碎之感。闻,诏宫四野那诡异的簌簌声。问,千万年云烟过眼,谁能够长胜不输?月光下,二人两剑。彼此间,没有任何动作,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他们二人。一阵凉风吹过,浮云开始遮掩,月儿忽明忽暗。不一会,便没了一丝月光。黑暗中,似乎有无数蠕动的生物贴地而来,口器中发出诡异的咝咝声。两人,就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听声辨位,谁都没有动。那是一种,默契。特殊的默契。来自顶尖剑客之间独有的语言——等等待对方,率先出现破绽。等一个,可以破局的契机。二人的右手,都死死按着剑柄。心中彼此明白,剑,不出则已,一出必有高下!既分胜负,也决生死。可他们,为何要等?因为,无论是南诏的剑神,还是大唐的剑圣,在双方摆出架势的那一刹间,他们就陷入了僵局。或者说一个死循环。此时此刻,假如有活人,能有幸观瞻二人的对决,会霍然发现:两人的身体上,好似都发生了变化。大唐剑圣这边,本来是一个紫黑国字脸膛,长髯及胸,浓眉虎目,双臂肌肉虬结的关西大汉,却忽然,出现了一件奇事:那就是,他浑身的毛发,急速成长。未及片刻,已密密麻麻的覆盖全身。他的背部和体侧,赫然长出了许多柳叶状的横列黑色窄条纹,额前有一个“王”字形的斑纹......再过片刻,大唐的剑圣,已经具象化为了一只吊睛白额神虎。如同传说中的西方圣兽——白虎一样,拥有神灵一样的翅膀作为战伐之神,它的身体厚实而完美,如同他那毫无破绽的剑技。它背肌和前肢上强劲的虎爪起起伏伏,却又是那样的平稳宁静,看起来就像是在森林中漫步一样。只是——那不时缩回的爪鞘以及虎口中含着的竞星神剑无不警示着:但凡猎物露有一丝的破绽,就会被瞬间秒杀!而南诏剑神那边,也发生了极为诡异的变化:他的身体,剧烈抖动着,身形开始暴长,长到一定长处,皮肤又生出许多青色的鳞片,共计八十一鳞。他的口旁,逐渐生出须髯,颔下含有明珠,喉下有逆鳞,头上有博山。升则飞腾于宇宙之间,隐则潜伏于波涛之内。那一刹间,南诏剑神,似乎化身成了一条——盘屈交结在绛幽神剑之上的龙盘龙!“嗷!呜——”南诏皇宫内,不知是否是幻觉,两声悠长啸声,好似长空虎啸,又如龙吟瀚宇,直欲摇动天地,穿山裂石!这是具象化的世界。也是二人第一次踏入剑之领域。可在现实中的二人,却依旧没有动作。就在双方凝神不动,陷入僵局之时候,尔准西姆忽感脚上,有冰凉的触感一掠而过。那是,蛇。毒蛇!南疆地处西南,湿润潮湿的环境,适合多种毒蛇的生长,本也并不稀奇。加之绛幽剑本身乃是蛊身圣童的躯体所铸,更易吸引蛊虫毒蛇。是以,毒蛇率先爬上南诏剑神的身体,也就不奇怪了。可问题也随之出现了。这可是对决,还是势均力敌的较量。绛幽剑招致蛇虫毒物的特殊属性,在这时,非但没有发挥助力,反而对南诏剑神造成了极大的隐患。要知道,绝顶高手之间,本就不相伯仲。更仿论此生死攸关之际,任何微小的变数,都有可能左右战局的走向。果然,那一瞬间,“猛虎!”动了。只见,来自大唐的剑圣,拔地而起,一剑挥出,势如惊雷,快如闪电。其实,从毒蛇爬上脚踝的一瞬间,尔准西姆心里便明白,对方绝不会放过这个契机。毕竟,换作是他,也会那么干的。而且,这一击,必尽平生之力!那是一种瞬杀。他未必能避开。也不一定能接得下。此战,他失先手,败亡的概率极大。他虽无惧死亡,却也不想就此认输。何况,他曾是诏王侍卫。这里又是南诏皇宫,他乃主场作战,有天然的地理优势。胜负之道,犹未可知。而且,蛇的存在,对敌来说,是个契机。对己方来说,同样也是个机会。换句话说,蛇其实也是破局的关键。只要对方先动了,他也有一半的机会杀死对方。念及于此,南诏的剑神,反而平静了下来。既来之,则安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是先发制人,还是后发制于人。不到最后,无人能料。尔准西姆缓缓阖上目,仿佛看到了一团火光,大地似乎也微微颤哆着。火光中,一头吊睛白额神虎缓缓朝他扑了过来。额上‘王’字散发出红光贲腾着,似要喷涌出来一般。虎口中,赫然含着一把剑。一把厚重却又无比锋利的剑。那是,侵略如火的,竞星剑。咻——破空之风乍起。竞星剑气疾到。那一瞬间,尔准西姆避无可避。可南诏的剑神,却依旧没有动。他非但没动,甚至还全身心地放空了自我。他在等,他不急。即便着急,那也是对面急。就像平常那样,就算不慎被对手杀死。可只需一小会,他也能再次站起来,看着对手一脸错愕的眼神后,再将其反杀!是以,越接近死亡,他反而愈发的轻松。越无惧死亡,他的剑技将愈发趋于完美。他就站在那儿,一个人,很沉默,如同星空下那寂静的流水一般。他的腰畔插着绛幽,一把剑,静如未出阁的少女,不动如山。近了,更近了。“滴答”,宫阙的房檐上,一滴水珠,不合时宜地滴了下来,落入青色的石板之上,渗入地板的缝隙之中,显出一种特殊的清静之感来。整个世界,好像突然安静了下来。连猛虎下山的势头,好似也减了一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