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霜冬雪,松木凋零。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兮。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风雪中,一个潇洒矫健的身影,疾若流星,在山间小道上急速掠过。这里,是紫塞内城的一条羊肠小道,并非主干道。方圆十里的路上,皆被湮没在一色荒凉的雪地中。雪地周围,一堆堆的坟包从男人的身边一晃而过。这墓地也没什么特别,只不过,每个坟头之上,都插着一把军刀——那是历朝历代紫塞边军将士们的制式军刀那同样也是——所有牺牲在紫塞边关将士们的骸骨收殓之地。无论任何朝代,作为华夏神州的北境守护者,他们守卫紫塞长城,对抗游牧民族,抛头颅,洒热血,望烽燧而不得卧。死后,部分侥幸者,骸首尚能运回原籍。然无亲属领殓的,绝大多数都葬在此地。因为无人奉祀,所以愈发显得冷清荒凉,一片死寂。看着此起彼伏的荒坟,男人此时,有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悲凉:无论你生前何等英雄了得,死后,只不过黄土一抷,荒坟为碑,连个看坟的老人家都没。清明冬至时,帮你祛除杂草。闲暇无事时,帮你驱赶野狗乌鸦。身赴黄泉,魂断天涯,悲情的结局不可避免,英雄的末路,说不出的忧伤......忽然,一阵雪风吹过,让男人不禁掠起一阵微颤。他深吸了一口气,停下了脚步,控制了因寒风抖动的躯体,打开了荆楚薇捎给他的地图。地图微微泛黄,用的还是前朝制式,如图上所示:那时,此地还是芳草青青,树木峥嵘。如今呢,荒凉到让人漠视。也有传言说,此地树木凋零,芳草不在,只是因为,树儿全被伐了,制成了棺材......不管怎么说,从两晋南北朝到如今,在这短短的一百二十七年里,竟已退化至此,当真是天道无常。杨霆风缓缓蹲下,摊开地图,借着月光,在朱笔批注处,除了此行的目的地军械库,另一处醒目的大红字引起了他的注意——老仲爷坟老仲爷坟。顾名思义,这里安葬着大胤开国名将、卫国公、紫塞的前任边军统帅南濂仲。当地人多称老仲爷。在名帅如云,猛将如雨的胤太祖时代,南濂仲只能算是个“平庸”的将军,守卫紫塞边关二十年从未有什么大的功绩,但也未曾出过什么差错。和他本人一样,即使病故,也是那么的寂寂无闻。连朝中的文人墨客也极少想到这里悲风怀古,堂堂开国名将,死后连个守墓老卒也没有,还真的是人走茶凉!可是,也许正是因为他的“平庸”,才侥幸躲过了那场波及万人、震惊天下的开国元勋大清算,成为大胤王朝,屈指可数能善终的将军。据《胤史·文帝本记》记载,文帝十三年,春,巴戎图先可汗率步骑五万,袭紫塞,克二城,将崩矣。昔紫塞太守南濂仲遣哥舒督近卫骁骑营从外围急攻之,图败,麾下部众骑斩汗王首,哥舒之名播于西域。然而,就是史书上的这寥寥数笔,老仲爷的名字,却依旧挂在了《将书·哥舒呼延传记》——其麾下两位名将的个人传记里。然而,在杨霆风心中——老仲爷保家卫国,抗击异族,当是我辈楷模,真正的英雄;他杨某人神交已久,只恨不能早生六十年与之并肩作战,把酒言欢。他心中明白,既然加入‘夜不收’。那么,未来的每一次任务,都将是九死一生。此地一别,或许便成永诀。杨霆风举目望去,只见西方明月已藏于乌云之中,不由感慨道:光阴倏忽,人过黄昏。虎踞龙盘今胜昔,天翻地覆慨而慷。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吟罢,他面露感伤,略一思索,还是决定前往老仲爷坟前祭拜一回。老仲爷坟其实并不远,行不上半里多路,便看见一座皇竹草丛生的圆形宝顶坟,坟头两边,摆放着两尊石狮子,怒目圆瞪,威风凛凛,平添了几分威严,几多冰冷,令人望而却步。青色的石碑文上,生平字迹已被风霜雪雨侵袭,模糊不可见,只余一行小子:胤少保卫国公南镇北将军祠墓......这一带人烟稀少,加之雪已经下了两天,越往后走,积雪甚厚。杨霆风缓缓走至老仲爷坟前,那雪厚的一直积到了杨霆风的膝盖处,他兀自拍了拍身上雪屑尘灰,屈膝向碑,重重磕了三个头,诚恳地拜了一拜,朗声吟道:汉家烟尘在东北,汉将辞家破残贼。男儿本自重横行,天子非常赐颜色。摐金伐鼓下榆关,旌旆逶迤碣石间。校尉羽书飞瀚海,单于猎火照狼山。山川萧条极边土,胡骑凭陵杂风雨。战士军前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大漠穷秋塞草腓,孤城落日斗兵稀。身当恩遇恒轻敌,力尽关山未解围。铁衣远戍辛勤久,玉箸应啼别离后。少妇城南欲断肠,征人蓟北空回首。边庭飘飖那可度,绝域苍茫更何有。杀气三时作阵云,寒声一夜传刁斗。相看白刃血纷纷,死节从来岂顾勋。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拼将十万头颅血,须把乾坤力挽回。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说罢,杨霆风又拜了一拜,顶礼道:“老仲爷爷庇佑,杨某此番若能活着回来,定来烧那钱纸,祭那蛮首,与南帅把酒言欢,煮酒论英雄!”他一口气念完了悼词,长长舒了一口气。月夜里,只剩下了他的喘气声与心跳声。雪地上,只有静静的月,只有皑皑的雪。有静,有雪,没有人。他也不期待墓中之人有回应,毕竟逝者已矣。五十载功名,尘归尘土归土。百十年余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