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花教堂破旧的青石台阶上,一台棺木静静地摆放在最显眼的位置。斜阳刚刚好映射进窗内,用那柔软的、昏聩的金色光线将棺木照亮。 圣灵的七貌神像无动于衷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仿佛早已习惯了凡间的喜怒哀乐。也许祂并不曾以情感来理解凡间,就像人无法站在祂的角度来理解事物的变化。 “他的花枯萎了,然而这是一个好的开始,此刻日落将接他到乐园里去。” 狄伦将拇指扣在石碗中用青金石粉末调制成的颜料上,在棺盖上庄严地涂抹出七芒星的神圣形体—— “你将要去到的地方是「爱」,我与「我们」所书写的。因为虽有很多鲜红的血要流淌,许多苍白的名要被哀悼,却终要在群青色的星下寻得救赎。” 他的拇指将七芒星每一条棱角都抹得笔直,仿佛用尺规画出来那样的精准。 而后,他将一撮代表雪的细盐和一把代表沙的黄土缓慢而轻柔地撒在中间: “今时今日,他的所有痛苦都如冬雪般消融,所有哀伤都被黄沙所掩埋,当黄昏落下最后一吻时,他便在爱里安息了。” 等一切殡仪完毕后,狄伦神父站定在棺前,面对众人吟咏道: “愿主怜悯史蒂夫·罗伊斯先生,愿他的灵魂永眠于圣灵怀抱。” “愿他的灵魂永眠于圣灵怀抱。”众人皆言道。 …… 「这里埋葬着一位忠实的老友。」 崭新的墓志铭上这样写道。没有生卒年、没有名字,也没有太多的修辞和哀悼,这也是这座墓碑主人自己的意愿。 艾德半跪下来,把手里的一大捧鲜花束放在墓碑前,任其渐渐凋零。 那是他从街上的卖花的小姑娘买来的,整束花精心地做过剪裁和整形,在这个季节它们的价格低廉得甚至令人感到惋惜。 他随手拔掉了一根墓边的无名野草,将末端乳白色的草茎放进嘴里,盯着墓碑沉默地发呆。 【怎么了,我亲爱的好先生?你看上去似乎心事颇多。】 希尔薇不合时宜地书写道。 希尔薇,我在想,你不觉得这个梦境有些……太过真实了吗?每一个人的行为,那些本不该在记忆里出现的角色,还有那个奇怪的走廊,这可不像是正常会出现在梦里的东西。 【关于这一点,你首先需要明白一件事:现实未必比梦境更真实。不要仅仅只是把它当做潜意识——或者说无意识的思维活动,这会让你永远无法真正了解它的存在本质。】 现实未必比梦境更真实? 艾德反复咀嚼着这句话的含义,就像在咀嚼着野草茎叶处无味的纤维。 “艾德,大伙儿早都散了,你怎么还在这里待着?”身后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哦,我在检查上面的碑文有没有拼写错误。看上去还好。” 他站起身来,回头看去。 海怪西装革履地站在那里,手里拎着两副又厚又重的手提箱,一支对他的年纪来说有些过于时髦的遮光护目镜遮住了凸起的眼球。 “参加自己的葬礼感觉如何?”艾德笑着问道。 根据规定,调查员死后必须依照流程进行火葬后再行入殓。但海怪更想要一个传统葬礼,于是大家商议之后,决定在他还活着的时候替他办一场传统葬礼。 “稍微感觉有点儿怪,但我不讨厌这样。你觉得我这身打扮怎么样?我以为我已经穿不了这身旧行头了,没想到竟然还瘦了一点儿。” 艾德上下打量了一遍,虽然海怪已经尽可能地掩饰异样,但青色的鳞片皮肤以及身上那股难以掩盖的气味终归还是遮不住的: “看上去还行,就是闻上去有点臭。多喷点古龙水吧,只要您给足了小费,服务生总归不会抱怨太多的。” “放心吧,我这次去度假可是带足了退休金。”海怪拍了拍自己腰间的钱夹笑道。 “记得把钱分开存放,这样哪怕是弄丢了一部分,您至少还有钱买回来的船票。” 艾德提醒道。猩红群岛可算不上是一个民风淳朴、路不拾遗的地方。 “得了吧小子,我可是比你多活了四十多年,这点小事儿还用不着你来提醒,我早就把备用金存在……哪里来着?” 海怪从衣服和裤袋里反复翻找了一阵子,却一无所获。 “……算了,我迟早会找到的。大不了我还可以一个人游回来,可别忘了我是干什么的。” “当然,我不会忘记的,祝您一路顺风。”艾德给了这位老同事一个热情的离别拥抱,两人由此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