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管着沿海数省的洋船货贸, 有大船出海实乃常有之事,平时谁也不会在这个上头留意。但是眼下这个时间节点,林如海总觉得时间微妙。
按局势分析, 京城甄家和王家必是被一网打尽的,江南若是尽早得到消息, 能逃脱几个余孽也未可知。
况且贾赦派派人南下暗示自己,必然是已经察觉到了司徒岩的狼子野心。而司徒岩作为当事人, 更加知道自己的处境。那么司徒岩的人比乔槐更早到江南是有可能的。
是以, 王家这个时候有商船出海就显得格外可疑了。
林如海捏着信在书房转了两圈, 便将信投入火盆,回房换了衣裳。回内院交代贾敏几句,便欲出门。
贾敏和林如海多年夫妻,自然知道林如海自点了盐课政便顶着巨大压力, 又见丈夫神色凝重, 贾敏道:“老爷要事在身, 不必惦记家里,只一样,老爷出门,多带些家丁在身边,什么都没有老爷的安全要紧。”
若论起荣国府几个嫡出子女,倒以贾敏最为聪慧。只是近几年于林家而言乃是多事之秋,年初二人痛失爱子, 如今又是贾代善过世, 贾敏连番受到打击, 自得知贾代善过世那日便病了。林如海因让贾敏静养, 并未将官场上的事跟贾敏多说, 贾敏却有所感。如今这局势暗流涌动, 贾敏最担心的自是林如海的安危。
林如海明白妻子之意,安慰道:“夫人心中忧虑为夫都知晓,我这就要去办一件事关咱们家前途的大事,这件事了了,日后便少了许多悬心。唯有夫人和玉儿好了,我才能没有后顾之忧。这些时日夫人只管关紧了门户,吃食用药都留心别被人动手脚,等我回来便是。”
贾敏神色一黯,道:“我都知道!”
自林如海到了江南,夫妻二人怕遭人算计,以官邸住不下许多下人为由,打发了好几拨奴才,二人身边用的都是得用亲信。但因尊重发妻,贾敏的陪房又算是嫁妆,林如海一直没动贾敏从荣国府带来的人。
直到前几日接了贾赦的信,连王氏都被人算计买了劳什子通灵宝玉,二人才惊觉还没彻查过贾敏带来的陪房。这一查,果然便查到些首尾,连夜将人打发了。
林如海之所以特地嘱咐吃食用药留心,也是因查到贾敏的陪房中竟有人吃里扒外。此事让贾
敏甚觉脸上无光,但比之被人寻了间隙,早些将人查出来总是好事。
林如海叮嘱妻子后便带着几个盐政衙门的官员和心腹长随出了门。说是多带家丁,文官之家那些护院能强到哪里?若是王家的船出海正常做生意倒罢了,若真的畏罪潜逃,靠林家几个家丁岂能拦住?
与其自己多带人,不如兵贵神速,找地借兵。
甄家之所以能在江南一手遮天,自然少不了地方官员的配合。那张护官符上固然有几家位高权重,但除了商户薛家,贾史王三家本家都搬入了京城。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真正在江南给甄家一路开绿灯的除了谄媚的地方官,还有两江总督。
总督总揽一地兵权,是真正的封疆大吏。尤其海上生意虽然利润极大,却风险丛丛,除了浪疾风高天灾难测,最大的凶险便是来源于匪患。
海匪刀头舔血、穷凶极恶,便是朝廷时常剿匪,也是屡禁不止,商户更加难以抵挡。甄家王家之所以能联合垄断海贸生意,便是他们借了朝廷的势,有两江总督替他们维护商路。
至于其他商户,倒不是不想赚这淌水的银子,实在是若是要自己维持商路安全,面对海匪无能为力。
因而江南的地方驻军是不能借的,将此事告知两江总督,那是羊入虎口了。况且两江总督驻地就在金陵,乃是甄家老巢。
而江南作为天下一二等的风流富贵地,产全国半数税赋,官场设置自然也是相互制衡。譬如江南巡抚与两江总督便并非同一阵营。
而且在林如海并不知晓的前世里,江南巡抚钱益年也是在太子事败之后才 失势落罪的。现在的钱益年虽然品级比两江总督低半级,在二人博弈中略处下风,却也并非全然无力抗衡。
因而林如海在接到王家有船出海后,便第一时间赶往了巡抚衙门所在地苏州。
说来,本朝自立国以来,对江南行政区划的设计便走的制衡思路。两江总督府在金陵,巡抚衙门在苏州,两淮盐运衙门在扬州,为的便是分而治之。
扬州到苏州一日路程,因此事紧急,林如海一行出城之后便车马快行,不到半日便赶到了巡抚衙门。
江南巡抚钱益年听衙役回禀说两淮盐运使林如海来访,还些微诧异了一下,但
很快反应过来若非要事,林如海不至于这个时候来,因而忙命人请林如海入内,一面已经打发了其他人等出去。
林如海到了钱益年的书房,见室内已经清场,便一面拱手寒暄,一面道:“钱大人,下官此来有要事和钱大人相商。”
钱益年光看林如海这凝重的神色就知道大约出了什么要事,也开门见山的问:“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林大人坐下慢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