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主子,念春越琢磨越觉得煞有其事。
“陛下若是这般作践三小姐,我定……”念春气成河豚样。
听夏撩着眼皮:“你定如何?那可是陛下。”
两个人自小陪着三小姐一块儿长大的,从牙牙学语便一同吃住了,八岁跟着小姐一块儿进皇城,又跟着小姐回奂阳,小姐和殿下朝夕相伴的日子,她们自然也是目睹过的,又见陛下如今待三小姐也亲昵,因而总觉得他还是从前那个殿下。
可殿下终究是王权在握,君临天下的帝王了。
念春还想说两句气话,闻言只觉得后背起了一层冷汗,三小姐都规矩守礼,做奴婢的,更该本分才是。
“我只是心疼三小姐。”念春兀自小声嘀咕了一句。
听夏拍了拍她的肩,她如何不是呢!
三小姐瞧着半生锦衣玉食尊荣不断,可好似一直在颠沛流离,年幼时父母都在领兵打仗,她统共在父母身边待了几个月就被送去关内,奂阳老家里也没有可托付的人,祖母早就不在了,祖父在道观清修,外祖父老梁王怕皇帝扣押女儿的血脉,要三小姐无论如何也不要送回都城。
相思被父亲的亲信徐伯看护着,长到八岁,日日在思念父母中度过,时时盼着父母能回来和自己团聚,盼着战事结束,和父母一道归家。
最后盼来的,却是父母的死讯。
扶着父母的灵柩回奂阳,只姑母待她亲厚些。
老梁王本来是想要把相思接去自己身边的,身为老梁王的长姐,太后劝说,将相思送去她那里养着,一来消除陛下的疑虑,二来养在她身边,没人敢苛待,日后从皇室出嫁,也算体面隆重。
老梁王起初不愿意,但因着自己年迈,恐护不住她几年,最后还是同意了。
相思同外祖父没见过几回面,中间又横亘着各种缘由,因此和外祖父始终不大亲厚。
算来算去,倒是殿下最为亲近,可那终究是天子。
是福是祸,犹未可知。
相思倚靠在榻上,翻看一本话本,都城的册子,是要比奂阳花样多些。
暮春三月,雨水淅淅沥沥,她执意要开窗,这会儿雨丝从窗外飘进来,落在纸张上,她也不在意,漫不经心翻过一页,头也不抬,笑说:“相国家的千金,是要更温婉更有才情些,从前一块儿读书的时候,夫子就常夸她。”
文华殿乃祖皇帝特辟出来给皇子皇女们读书的,一些大臣和宗亲的孩子,也会选去陪读。
太子其实不用去,他由三师三少单独教导。
是太后说,太子性子孤僻,每日去文华殿同兄弟姊妹们一道读书,也好添些烟火气。
于是他每日里只上半日。
相思和阿兄晨起一道在太后殿内用饭,然后由内官护送着去文华殿读书,后晌相思便独自去文华殿了,放学时候,太子总会去接她,一路上,询问她可有不懂的。
阿兄灵慧,一点就通,记性也超群,读过的书过目不忘,相思便不行了,她自幼在边关长大,父母都是武将,家里的教书先生也只起个启蒙的用处。
相思本就底子弱,先生讲了什么,她只能听懂个大概,阿兄板着脸考问她,她脑子便只剩一团浆糊了。
于是便觉得羞愧,垂着脑袋,不言语。
阿兄便叹气:“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欺负你。”
相思狠狠摇头:“不……不是。”
她知阿兄为了她好,女子进学,父母长辈都觉得不大要紧,学得好与不好,从不过问,文华殿里,那些官贵家的女子,不过是锦上添花的花,父母叮嘱多和其他人打好关系,也多过叮嘱好好念书。
相思日后是要做太子妃的,太子妃日后是要入主中宫的,做天下女子的表率,不可糊涂度日。
李文翾那时是这样想的,因而对她严苛要求。
相思却并不大懂,模模糊糊地觉得,阿兄好像有些嫌弃自己。
等到第二日,夫子夸赞魏相家的魏小姐,说她文章写得甚是秀美,字迹也端庄,魏小姐起身,施施然行了一礼,微笑颔首:“谢夫子谬赞。”
夫子捋着胡须呵呵轻笑:“不必自谦,有乃父的风范,甚好。”
相思一回头,只觉那魏小姐灿灿若朝霞,美得不可方物,心道,这便是大家闺秀吗?同她这种边关长大的小土包,确切是不大一样的。
阿兄把她头掰回来:“看什么这么出神,字都认全了?你不必同她比,有她一半便足够了。”
语气有些凶,仿佛在说,她那样的,你这辈子是拍马莫及了。
相思垂下头,目光从那一页密密麻麻的字上扫过,仿佛一万只蚂蚁从眼前爬过,凌乱潦草,看得人疲惫心累。
一多半,她都不认识。
她有些难过,亦有些委屈。
大约还有一些被衬托后灰头土脸的自卑。
她“啪”地把书一合,竟是任性起来了:“读不懂,不读了。”
她心想,自己八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