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几天,新的苏州府知府石崑玉来上任,这肯定是苏州官场中的一件大事。
老规矩,府衙官员和两个县衙官员,以及地方士绅代表都出城去了枫桥迎接。
虽然苏州卫名义上与苏州府是互不统属的平行单位,但碍于当今文强武弱的现实,苏州卫也得派个人作为代表去迎接。
但人群里最醒目的不是人,而是一顶神轿。
所谓神轿,就是节庆日子里,用来抬着神像巡游的那种轿子,称之为游神。
神轿由四名官军抬着,上面放着一套甲胄,其中最醒目的当属最上面的铜盔了。
这件铜盔没少被当众炫耀过,所以就有人认出来,这是谁的铜盔了。
众人议论纷纷的时候,新知府的座船出现在视野里,然后靠岸。
来上任的石知府是一个四十来岁,神态很严肃的中年人,脸上没有任何笑意。
在锣鼓喧天唢呐齐鸣的氛围里,石知府登岸后,分别按顺序接受了府衙和两个县衙的见礼,随即就看到了神轿和铜盔。
稍稍愣了一下,石知府皱眉问道:“这是何意?”
神轿旁边的一个总旗答道:“今日府尊到任,我们苏州卫派遣了督运千户林长官前来祝贺。
但最近漕运事务繁忙,林长官脱不开身,故而令我等抬御赐甲胄到场,以为替身。”
就算是不知道这铜盔来历的人,听到“御赐”两字也明白了。
苏州人都知道,林大官人中了武状元后,被皇上赐给了一套甲胄。
然后大家也都更明白,林大官人对新知府是个什么态度了。
石知府盯着铜盔看了一会儿,面无表情,不知道是不是正在调整自己的情绪。
最后石知府没有当场发怒,只是离开了神轿,又对众人说:
“本官奉朝廷之命牧守苏州,今日与诸君初见,有几句话要讲在前面。”
上任时发表一下政见,这也是人之常情,众人一起应声道:“愿闻府尊垂训。”
石知府便高声道:“本官施政之道只有三条准则,公正、公正、还是公正!与诸君共勉!”
因为公务繁忙无法脱身的林大官人,此时正坐在巡抚察院里喝茶。
“老先生是不是马上要离任了?新巡抚是不是已经在路上了?”林大官人问道。
赵志皋有点意外的反问道:“你怎么猜到的?”
林大官人吹了一口茶水,淡淡的说:“新知府到了,新巡抚还会远吗?”
“这是何意?”赵志皋乃是榜眼翰林出身,算是饱学宿儒,居然也完全听不懂这句话。
林大官人答道:“老先生你马上就要离任了,后面这些事与你也没有关系了。”
在原本历史上,那个导致申时行辞官的阴谋大戏里,其实是双主角。
一个主角是知府石崑玉,另一个主角就是巡抚。石崑玉都来了,另一个人还能不来吗?
没想到因为自己的蝴蝶效应,这场戏似乎提前了三年。
赵志皋又卖了个关子说:“伱可知道,新任巡抚是谁么?”
林大官人毫无悬念的答道:“我猜是江南苏松常兵备道李涞?”
赵志皋:“.”
他有理由怀疑,别人做官是靠猜测和推理,而林泰来做官是靠算卦占卜。
不过赵志皋还是给林大官人挑了个错,“是江南苏、松、常、镇兵备道,而不是只有苏、松、常。”
林大官人脑子里还在琢磨着下面的局势,信口道:“申王二相为什么放石崑玉这样的知府在老家,这不是自找麻烦吗?”
申王二相指的是首辅申时行和大学士王锡爵,两人都是苏州府人。
赵志皋一本正经的答道:“或许申王二相就是出于对桑梓的热爱,所以要使用品行出众之人治理苏州。”
林大官人:“.”
看来赵志皋已经历练的合格了,可以放心让赵志皋去京师发展了。
又听到赵志皋继续说:“其实一个知府又能怎样,还能翻了天?所以让也就让了。
再说上面还有巡抚照看,知府不可能为所欲为。”
于是林大官人回忆着记忆里的资料,说:“这新巡抚李涞当年也以气节出名,在张居正夺情后,他上疏反对张居正充当皇上大婚册使,触怒张居正”
赵志皋却插话说:“但是我听说,李涞近些年与申王二相交好,不然哪能这么容易就从兵备道升到巡抚?”
赵志皋的意思也很明显,申首辅又不是傻子,放着一个反对派在老家不管不顾。
虽然可能因为某些利益交换因素,让清流势力支持的石崑玉上任苏州知府,但不也还派了李涞当巡抚来制衡么?
林大官人长叹一声道:“新知府石崑玉固然来者不善,可是这新巡抚李涞也未必是好人啊。
正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鬼知道李涞内心里到底是站在哪边的。”
这个评价让赵志皋很震惊,难道申首辅还能看走眼?
听林泰来这语气,李涞怎么像是一个卧底似的?之前李涞和申首辅交好,难道都是“诈降计”?
不知道林泰来究竟是凭什么作出判断的,但赵志皋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