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 意识到出了事紧随其后赶来的苍鹫,终究是迟了一步。
他踏出结界,寻着血迹找到王上。
琅酽退为原形, 五条尾巴断了一尾。四尾狐狸躺在血泊中生死不知。
苍鹫走近, 将白狐狸抱了起来。他往山下望,只望见半坡上萤火虫的微光。
阿忘或许在那。苍鹫静静地站了会儿, 没有追去。
他抱着白狐狸走回结界,走入妖山。
自此一别, 或许终生也不会有再见一面的机会。
他希望阿忘在人间活得快乐, 不要跟在妖山一样, 那么痛苦。
当初错的位,现在扳正了。
阿忘从来就不属于妖山,他们妖,更无可能拥有她。
离开也好, 回去, 回自己的家去。
别来妖山,自由地快乐地健康地活下去。
苍鹫愿意放阿忘离开, 琅酽却不愿。
失了原始妖丹,琅酽实力大跌, 新生的妖丹无法让琅酽像过去那样, 轻易压制妖山里所有的大妖小妖。
有趁此反叛的诸侯国, 但琅酽就算实力大跌,也不会敌不过一介大妖。他疯了一样将反叛国所有的妖都吞噬, 连接壤的并未背叛的诸侯国也未放过。
杀鸡儆猴之下,妖山安定下来。
但琅酽并不满足, 为了迅速增强实力, 除苍鹫外, 所有五百岁以上的大妖都被他逐一攻破。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诸侯们以为没事了,谁知前后不过几日,就命丧妖王口中。
琅酽仍不餍足,发了疯一样,想把诸侯国所有妖类全部吞噬,只保留王城。
苍鹫拦了下来:“你这样杀,杀到都没妖了。王上,放下吧。”
琅酽双眸阴冷:“滚,轮不到你劝孤。你为什么不把她捉回来!那日明明你能办到。”
“阿忘要的是自由,王上,我们给不了她。”苍鹫道,“像过去一样,像阿忘从未来过一样生活,好吗?”
“滚,都给孤滚。”妖气涌动,琅酽将苍鹫推出了寝宫。
宫门闭合,苍鹫靠在门上仰望长天。如果阿忘在这就好了,这妖山没了阿忘,确实太寂寞了。
门窗都关上了,琅酽才允许自己湿了眼眶。他走进床榻旁的笼子里,他睡不着,只能睡在这个曾关过阿忘的笼子里才能睡着。
他怀疑自己是被阿忘下了咒,她杀了他还不够,还要让他像条狗一样蜷缩在笼子里。
他是不是应该感谢总管侍者将这笼子做得够大,若是太小了塞不进他,他该如何在这妖山的漫漫长夜睡去。
琅酽的指甲长回来了,尖利墨黑模样,可他不要,他自己拿来剪子修剪得圆润光滑,一点也不会伤到阿忘。
可是阿忘杀了他,每次一想到这儿,琅酽就忍不住用头撞金笼,害怕撞坏金笼,琅酽都是先把妖力收回体内再撞。
好疼啊,疼得忘了这一幕就好。忘忧,忘忧,阿忘不肯忘,那他来忘吧。
这次要忘掉太不容易,琅酽撞得头破血流才勉强把阿忘杀他这件事抛到脑后。
他抚了抚自己额头,不浪费,将沾血的手指含入口中,没关系,他会把阿忘捉回来,妖山怎么可以没有王后。
琅酽抱着阿忘穿过的衣裳睡去,就好像阿忘还在他身边从来没有离开过,更不曾狠下心杀他。
可无人无妖时,琅酽仿佛只是一头受了委屈的小狼,止不住地呜咽。
他将回忆不断地翻涌,如果当初他没有弄疼她,阿忘是不是也不会弄疼他了。
明明最初阿忘才是食物,可到最后竟是他做了她的食物。
冰凉爽口,还挺好吃的。
他该感谢这样的评价吗,没说恶心,没说令人作呕。
她曾是他的宠物,现在琅酽自愿入了囚笼,是不是都报复回来,她就会乖乖回到他身边。
难道所有的一切,她对他的笑、唤他夫君、乖乖躺在他怀里,都是伪装都是虚情?
他不信其中没有半分真心。
人间地界。
阿忘没有等夔维找来,一个人走了很远很远。
她本想回临城的,可是刚靠近城池,还没遇到人,只闻见气息,阿忘就抑制不住想要狂奔过去扑上去,像头野兽一样啃噬。
物是人非,阿忘咬牙朝山林走去。
吞噬太多妖类后,阿忘不用进食,她远离人群走了很久很久。
她也不知为何不去寻和昭,不见束元洲,或许是近乡情怯,如今的她已非当初的她,她不想留给他们最后的印象里,是一头发狂的丑陋的野兽。
她很少独行,很少在这个世间走过。如今一个人走走挺好。
她望见高山上的霞光与云混作一团;山谷里泉清得能看清底下的淤泥与砂砾;天空之蓝挥霍又恢弘地泼洒;山野之青如雾如海,风吹过青潮起,回响天籁。
阿忘在这样纯粹安宁的自然之美中平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