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安府,盐城附近。
淮南盐厂。
“中级盐工白老六,月薪三两三钱,实发三枚银元、十五枚当拾文大钱。”
在盐厂一个大院子里,数百名盐工排队领薪俸,两支队伍一直排到了院子外面。
负责发工资的乃是盐厂财务室知事,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官员。
此人名叫胡我琨,贵州人,今年会试二甲进士。他中进士后现在南京政事学院学习了三个月,以较高的成绩毕业,然后便被委任为淮南盐厂的从九品小官。
过去三个月,淮南盐厂进行诸多改革,他表现出色,由是盐务总署总务林佳鼎看中,在不久前官升两级,成为了从八品知事。
此时他面前桌子上放着账簿,笔墨纸砚,神色平和,让一众盐工感觉不到官员的威压。
“会写字就在这里签上自己的名字,不会写字就按个手印。”
头发微微有点花白的白老六实际才三十来岁,光棍一条。他闻言不禁不好意思地道:“咱一个底层的灶户,哪里识字呢?咱按手印就行了。”
说着,白老六认真将手中昭武通宝大钱点了点,左手用了两次才确定是十五枚无误,不禁咧嘴露出笑容。
可看到手中银元,他又不禁微微皱眉。
见胡我琨挺和气的,他壮着胆子道:“知事老爷,这银元能兑换成银子不?”
胡我琨听了微微皱眉,但还是道:“你等是盐工,而非官吏,朝廷并没有条令要求给你们发银元做薪俸。
不过我这里只有银元,你若要银子,可就得等其他人领完工薪,我空闲下来,才能领到你那一份了。”
白老六犹豫起来。
后面的盐工等得不耐烦,道:“白老六你到底领不领?不领让一边儿去,后面这么多人等着呢。”
又有人道:“就是,这不耽误大家休息时间吗?”
“银元怎么不能要了?不喜欢出了盐厂,就可以到外面督钱所兑换成银子。”
听到这话,白老六终于咬牙领了,并在工薪账册上按下了他的手指印。
胡我琨见他手指印都出表格了,不禁微皱着眉头道:“回头盐厂会在夜里办识字班,你既然不会认字,就去上夜班学习。”
白老六根本没听明白,但还是点头哈腰地道:“知道了。”
看了眼白老六离开的背影,胡我琨摇了摇头,并不看好白老六读书识字这事。
据他所知,白老六虽然因为精熟部分制盐技术,被评为中级盐工,比一般的初级盐工多领一两银子。
但他在这淮南盐场赶了近二十年,除了制盐,什么都不懂,老子也有些不灵光。
不过,按照林总务的说法,让盐工们学会识字读书是进一步提高盐厂生产效率必走的一步。因为唯有盐工们识字了,学习能力才能增强。
却说白老六,离开盐厂,走了近一个小时才进入盐城。
打听了一下,他很快找到了盐城督钱所衙门所在。
看样子是个挂牌儿没多久的新衙门,这让他有些犹豫。
‘别咱进去了官老爷不仅不给兑成银子,还没收咱的银元吧?’
就在他这么想时,便瞧见一衣着普通的老者从里面走出来,把钱袋揣进怀里,满脸高兴。
白老六只是看着呆,其实并不傻,他当即拦住老者问:“大哥,这督钱所真的能把银元兑换成银子吗?”
“真的不能再真了。”老者笑着拍了拍胸脯,“咱就是刚去兑换的,一厘都没少咱的。”
听了这话,白老六终于不再犹豫,走进了督钱所。
里面布局跟当铺有点类似,负责兑钱的吏员都在里屋,透过窗户和外面的人接触。
瞧见白老六过来,其中一个吏员向外面墙壁张贴的红纸一指,道:“兑钱吗?一百两以下免费兑,一百两以上要收取一定手续费。具体收取多少,自己看。”
白老六不识字,自然认不得那红纸上写的什么,但听了这话却不禁道:“不是说免费兑吗?”
“百两以下是免费兑啊。”
白老六微愣,随即想到自己就三个银元,对三两银子而已,是免费的。
当即就拿出来堆了。
只是瞧见那吏员给了一堆成色不太好的碎银,再看看那即将被吏员收走的银元,白老六忽然后悔了。
‘既然督钱所真的保银元对银子,拿我急着兑干啥?银元不更好拿,更好花吗?’
这么一想,他立即喊道:“老爷恕罪,咱不想兑了,这银元用着挺好的。”
“到底兑不兑啊?”吏员有点不耐烦道,“消遣咱们是吗?”
“不敢不敢,”白老六点头哈腰地道歉,“咱是真不兑了。”
说完,收回了银元,离开了督钱所。
之后,他只是在盐城买了点米面带回去,大部分工资都留着,准备攒足了十两娶媳妇。
以前,他想要攒十两银子,那时做梦都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