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岗小学原本就不大,那些来找事的学生家长喧嚷声又相当大。
不仅卞玉京听到了,在女部一年级二班上课的卞玉楼同样听见了,各班的学生也听见了。
于是学生们看卞玉京的眼神更加古怪,几乎都无心去学习。
见此,卞玉京知道今天必须面对这场劫难,无法躲得过,于是道:“同学们继续在班里学习,班长注意管好纪律,不得走动、喧哗。”
然后便出了教室。
卞玉楼已经等在外面了,脸色苍白,满是慌张。
瞧见卞玉京出现,她连忙跑过来,抓住了卞玉京的衣袖,焦急地问:“阿姐,现在怎么办?我们出身青楼的事学生家长似乎都知道了,正找校长讨要说法呢!”
卞玉京一叹道:“罗校长性子软弱,护不住我们的,唯有我们自己去面对,才能解决此事。”
“可这如何能解决啊?”卞玉京此刻很害怕,“不如我们直接从后门离开学校吧?改日再来向罗校长请辞。教书先生真不是我们这等人能做的。”
“我们是哪等人?”卞玉京忽然盯住了卞玉楼问。
“我们,”卞玉楼嗫嚅了下,还是低着头道:“我们毕竟做过清官人···”
看到妹妹自卑的样子,卞玉京暗叹了声,道:“你若不想去,便待在办公室中吧,阿姐去解决。”
说完,卞玉京也不待卞玉楼答应,便径自向学校大门处走去。
卞玉楼看着卞玉京的背影,不禁泪水充满眼眶,想起了孩童时一起卖身进入青楼后,每次遭遇困难时,都是卞玉京挺身而出为她遮挡的一幕幕。
“阿姐···”
喃喃一声,卞玉楼忽地咬牙,快步向将要消失于拐弯处地卞玉京追去···
学校简陋的大门外,罗云深看聚集在面前的上百号学生家长,听着他们喧嚷的质疑声,不禁满脸为难。
因为他是知道卞家姐妹过往身份的。
想了想,他道:“乡亲们,你们所说的事未必是真——不管怎样,你们都不该在上课期间到学校外面喧哗鼓噪,这是不对的。
有事可以推出一人来学校反应,若真有问题,我们商议着解决便是了。闹到这一步,让孩子们如何能安心学习?”
“有那样两个妓女在学校当先生,孩子们才没法学习!”有人愤怒地叫道。
又有人道:“推举人向学校反应问题是吧?我们这就推举梅大老爷!”
“对,事关我们梅岗那么多家女子的名声和将来,梅大老爷你得出来替大家做主!”
“梅大老爷,不能因为你孙女交了罚金,不用在学校上课就不管这事啊。”
“···”
在众多梅岗学生家长的喧嚷声中,一个头发花白的微胖老者貌似被逼着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他拄着拐棍,貌似不良于行,衣着看着也算简朴,但另一只手里却捏这个玉核桃,腰间挂着的玉佩也品相不凡。
插住拐棍,梅大老爷向罗云深功拱手行了个礼,道:“罗校长,我们梅岗乡亲因太过激愤,才失了礼数,让您见笑了。”
“梅员外说得哪里话,乡亲们关心孩子,我能理解。”
罗云深对梅大老爷颇为客气。
他既然来梅岗做小学校长,对这里的地主士绅自然有所了解。
此人名叫梅德文,乃是崇祯初年举人,只是乡试排名相当靠后,之后两次参加会试不第,便因为年纪大不再考了,回梅岗做了乡绅。
梅岗因梅氏宗族在此繁衍而得名,梅德文家便是其中最有名望的一支。不论是清丈田亩之前,还是之后,梅德文家皆是梅岗最大的地主。
只因梅岗地处外城内,雨花台附近,故梅德文家中地虽不多,但房产却很不少。
最重要的是,因他是举人,梅岗百姓凡事皆以他为尊,并且还是梅岗的乡老之一。
今日梅岗百姓来学校闹出这么大动静,梅德文会现身毫不稀奇。因为这种事至少得有梅德文的默许,才会闹起来。若梅德文不允许,只需说一声,梅岗百姓便不敢如此。
梅德文在梅岗威信就是这么高。
此时,梅德文面上带着笑容,可开口却没留下商量的余地。
只听他道:“罗校长既知为人父母的心思,便请解释一下吧——那二位卞姓女教师,是否就是昔日闻名秦淮的卞家姐妹?”
如果说有些百姓原本对卞玉京、卞玉楼曾是青楼女子的事还有些将信将疑,此时听了梅德文的话便全信了。
卞玉京来到学校大门内,恰好听见梅德文这一句话。
她立即盯住了梅德文。
梅德文有所感觉,也看到了卞玉京。
于是道:“罗校长若不方便说,便让她自己说吧。看,她已经来了。”
罗云深扭头瞧见卞玉京走过来,半是责怪半担心地道:“你怎么出来了?”
他心里其实是有意维护卞玉京的——抛去别的不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