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小渔船的一盏油灯在风浪中摇曳。
齐红用海水一遍一遍地冲刷甲板,跪下用劣质的布条擦洗,将手擦得发白,还是磨不去那黏腻的猩红色。
她双目失神,执拗地反复擦着,动作越来越快。
翻腾的海浪拍击在船头,四溅的水花将她浑身淋得湿透,齐红也恍然未觉。
直到一只小手按住了她的手腕。
小阮眠轻声道:“姐姐,够了,已经很干净了。”
齐红被迫停止动作抬起头来,瞳孔失焦,仍旧惶恐的模样:“阮眠,我们是不是都活不成了?”
……
白日里登岛所见成了一场噩梦。
他们远远看见码头上站着一群人的时候,还以为大饼颇受师门看重,特地着人来迎接他们。
可船越走越近,他们慢慢看出不了不对劲来。
岸上之人个个衣着光鲜,却明确地分化出三六九等的阶级来,有人跪地,有人弓腰颔首,众星捧月一般簇拥着一名黑袍女子和轮椅上的少年。
那少年人身蛇尾,看他们的眼神就像是看着路边的未见过的野花,既新奇,又鄙夷。
齐红察觉不对,立时便让几个小的先回船舱,却没能拉住乱跑的阮眠,正要呼唤她,就听到了岸上人激动争执的声音。
清晰的“风荷”二字落在她的耳朵里,像是平地炸开的雷,震得她双膝一软。
紧接着岸上传来行商被灭口时的哀嚎,她不敢伸头去看,当场无力地瘫坐在地,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屏住了呼吸。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要死在这了。
几个和大饼里应外合的船员虽是魔域之人,却还没忠心到自愿被灭口。短暂地惊恐之后,立刻调转船头,疯狂后退,驶离魔域。
齐红感觉到船在顺利地倒退,更出乎意料地,没有人冲上甲板对他们大肆屠杀,四周静得出奇。
她抖着手将不知死活冲到船头的小阮眠揪回来,面无人色:“怎么办,你的脸被魔主看到了,被魔主看到了……”
小阮眠天不怕地不怕,这会儿小脸上还是粉扑扑的,未得惊恐,倒像是有些走神的样子。
眼神游离,小声宽慰她:“没事的。”
……
当然不是没事。
魔域灭口的追兵虽未到,船内人却因为一个谎言被揭穿,而彻底撕破了脸,展开了一场你死我活的火拼。
监管者中有筑基高手,对付他们这样只会搏命的乞儿不过动动手指的事。
大饼仗着有人撑腰,丑恶的嘴脸再不做遮掩,丝毫不见愧疚地阴着脸:“你们如此低劣卑贱的出身,也敢肖想拜入仙门一步登天,癞哈蟆想吃天鹅,就活该被骗!不是被我骗,也会是被旁人,不如成全了咱们这些年的交情!”
又摆出一副众人皆醉我独醒的高贵模样:“现下咱们魔域也去不了了,能不能活下来还两说,你们还有心思来同我计较这个……可真是拎不清啊!”
二狗气得扑上去咬他,被一拳打掉了两颗牙。
然而船舱中不仅仅有他们这样的弱小。在底层船舱中昏迷了整月的蛇女们不知何时苏醒了,蛰伏在人的视觉盲区,在场之人谁都不曾发觉。
她们悄然无声的靠近,一击而中,当场咬断了大饼和其他监管者们的喉咙。
喷射的鲜血猝不及防地溅了二狗一脸。
他的惊叫声几乎要震破人的耳膜,蜷缩在角落里的小孩当场被吓得晕过去好几个。
……
蛇女们靠着那群人牙子的尸首饱餐了一顿。
随后看了小阮眠一眼,一头扎进了茫茫的大海之中。
齐红作为孤儿中最大的姐姐,即便腿脚都已经不听使唤,胃部痉挛不止,脑中一片空白,还是起身收拾残局。
自己鼻青脸肿地给被打得不能动弹的其他孤儿们上药,扔掉甲板上残存的碎肉和骨块,反复冲刷,擦去上头的血迹。
可笼罩在她心头上血色的阴影始终挥之不去。
即便她们拉满了船帆,全速驶离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