聿沛馠羞愧得真想钻进地缝,他仿佛被聿姵罗一同拖入泥沼,沉重而塌陷的愈来愈深。
其实聿沛馠很想直截了当的问一问秦寰宇,他和穆遥兲会拿火焚三花庄的那个凶手如何处置,但又怕真的戳破此事后,会害阆风四子就此割席断义,置聿姵罗于死地。
恨海无边,妒山万重,聿姵罗的私欲已成为腐化她心灵的一颗毒瘤。
如今聿沛馠只能奢望着聿姵罗能尽早放下仇怨,撤除杀气,消除她曾经所造下的恶业。
聿沛馠深深地叹息着,他很不喜欢如今的阆风四子,已全然没有从前的相得无间,保有的仅是心生嫌隙,群疑满腹。
但聿沛馠今日来却尘宫还有一目的尚未达成,还不能就此离去,于是又开口说道:“你应该还有一事尚不知道。”
“你说吧。”
秦寰宇的声音很冷咧,如同千年寒冰。
“今日我在‘洞幽审心’之时看到了她,她到阆风山来了——”
“我知道。”
“你知道?这怎么可能?!前日里蜂拥进山以待考核的弟子足有千人,你是如何发现她在人群中的?”
聿沛馠整个人都沸腾起来,吃惊地声音不断回荡在却尘宫里,洪亮骇人。
秦寰宇的答案实在太出乎聿沛馠的预料了,甚至让聿沛馠感觉到头顶犹如电击。
这个秦寰宇的性子可真是太乖僻诡异了,竟然不按套路行事,反而翻空出奇另类得让聿沛馠难以相信。
分明秦寰宇心心念念的爱人就在眼前,他竟然还能秉持不动,维持内心恬静无波?!
却见秦寰宇指了指自己颈间,漠然答道:“前世时我曾在薜萝林那夜大火前送了一枚珠子给她,只为能够替我守护她。那珠子里倾注了我大半的精元之力,故而只要她在,我便能够感受的到。”
“原来是这样,我竟然还以为你不知晓此事,特来告知。”
“是‘告知’?还是‘提醒’?”
秦寰宇凛然威光,这冰山般寒气逼人的态度,让聿沛馠的一番炙热的好心都冷淡下来,热情全然消退。
聿沛馠不悦道:“这有差别吗?”
“你是希望我在明日守庚申时,让她考核不过,放她下山去。”
秦寰宇傍观冷眼,早已将聿沛馠心底所想洞悉无遗。
聿沛馠冷面寒铁,阴沉着脸郁郁不乐道:“这可并非我一人所愿,你若是希望她此生再陷入朝不虑夕的危险之境,当初在三花庄时又何必藏而不露,不与之相见?”
“好了,你且去吧。明日之事我自有打算。”
聿沛馠想再多问一两句时,秦寰宇却沉吟不语,他时而木石心肠,时而多情多感,像风一样捉摸不透。
......
聿沛馠走后,秦寰宇一双手自袖袍下缓缓扬起,翻转掌心,祭出一柄精光雪亮、明赫耀眼的宝剑来。
剑身之上明亮如镜,映出半张惨怛忧郁的脸。
秦寰宇也是一个寻常男人,在面对魂牵梦萦的女子之时,又岂会真的无情无绪。
他还记得前日里在祈谷坛下的人海里望见她时的自己,真正是: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
但是同时秦寰宇也深知,即便自己身体里已经没有了血珠的障碍,可是揽月她已经选择开启了新的人生,早已遁身于红尘之外。
而揽月前世的选择,便是横在他们二人之间的一道永远都无法逾越的河,为此,秦寰宇宁愿牺牲自己的私心,也想要替她守护,尊重她的选择。
秦寰宇的手腕轻轻旋转,剑气习习生风,通体散发着冰冷刺骨的剑气。
长剑蓦地一挺,剑光四起可掩日月,紫芒炳幻斑斑斓斓。
剑身上又二字清影,上曰:“望月”。
秦寰宇的这柄无名剑终于也有了它的名字,望月剑。
原来,在殷揽月堕丹重生后的日子里,夜夜守在窗前仰望月亮已成为秦寰宇每日必行之事。
只要看见月亮悬挂在浩淼无垠的银河中,白日里所有忧愁烦恼都可暂抛于脑后,好像只要那一轮皎月夜夜照旧升上深邃的夜空,便可填补秦寰宇心中的空虚落寞。
“月儿,对你的爱令我不忍释手,但我又怕因一己之私而阻碍了你此生所愿,我究竟该拿你怎么办?”
大约世上罕有人能像秦寰宇这般体会到心痛到极致的感觉,并非是奋不顾身,并非是一腔孤勇,也并非是赴汤蹈火,反而是一种深沉到骨子里的沉默。
故而聿沛馠的对秦寰宇冷漠的感知是错的......
秦寰宇对殷揽月的感情已爱到深处,融入生命,所以当他再见到她的时候,他的心反而是空的,是死的,是苍白的,是麻木的,是积蓄了多年却不知该如何宣泄的自我折磨。